《上海滩》为什么是丁力杀了许文强

　　1980 版《上海滩》之所以成为经典，并不只是因为它拍出了旧上海的风云变幻，而在于它真实呈现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的阶级结构。在这样的结构中，个人命运并不由道德或能力决定，而是由是否完成阶级站队、是否符合统治秩序的需要所决定。因此，“许文强究竟是谁杀的”从来不是一个悬疑问题，而是一个阶级问题。答案并不复杂，也并不暧昧——许文强必然死于丁力之手。

　　许多讨论认为法国人杀了许文强，却忽略了一个事实：租界是一个由殖民势力、买办资本、本地黑帮共同构成的阶级统治体系。在这个体系中，外国人并不需要亲自下场清洗，他们真正需要的是稳定，是可以信任的本地代理人，是能够对内镇压、对外服从的阶级盟友。而清除“不稳定因素”，正是这些代理人的职责。

　　丁力，正是这样的人。

　　许文强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纯粹的黑帮人物。他有理想，有民族立场。剧中交代得很清楚，他曾参加过反对卖国的学生活动，正是因为爱国而被投入大牢。这不是背景点缀，而是人物精神的根基。老朋友方艳芸理解他的理想，也理解他对民族命运和底层苦难的关切。这种理解，在后来许文强对鲁秋白的态度中得到了延续。

　　鲁秋白代表的是为底层人发声、揭露黑暗的知识分子立场。在那个时代，这样的人无论在租界还是华界，都是精英阶级眼中的“危险人物”。而许文强对鲁秋白的尊重与保护，恰恰说明他始终没有完成阶级立场的彻底转化。他并不满足于在黑帮体系中向上爬，对底层民众保持真实同情，对社会不公保持本能不安。即便他后来拥有了一定地位，在客观上，他依然站在被压迫阶级一侧，所以才会砸烂自己的社会地位防止日本军国主义者屠杀精武门同胞。

　　与许文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丁力。

　　丁力同样出身底层，与冯敬尧一样，都是水果摊出身。但问题从来不在于出身，而在于如何对待出身。丁力对大众的痛苦没有认同，只有厌恶与恐惧。他不是想改变底层的命运，而是迫切地想摆脱底层、与之切割。这一点，在两人第一次共同失败沦落街头时就已显现：同样是饥饿，丁力说吃不进馒头，难以下咽，而许文强却能吃得下。也说明了许文强仍然是方艳芸所说的“吃饭不在于珍馐美味“的那个青年。

　　这不是性格差异，而是阶级立场的差异。正是这种立场，决定了丁力之后的一切选择。

　　从这个角度看，丁力与冯敬尧并无本质区别。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已经脱离底层，却必须不断向上层证明忠诚的买办型人物。而在租界这样的阶级结构中，忠诚不只是靠宣誓完成的，而是靠行动完成的——靠镇压、靠清洗、靠毫不留情地消灭一切不稳定因素。

　　丁力砍掉许文强手指，并非单纯的“被逼无奈”，而是一次冷静的政治表态：为了上位，他可以牺牲情义，甚至牺牲曾经的同伴。轮盘赌一节，则进一步表明他已经完成了从执行者向操盘者的转变——操纵冲突、坐收渔利，两人对他的情义在此已毫无意义。

　　正如聂人王对精武门的态度：利用的时候可以保护，利用完之后必须清算。精武门之所以必须被灭，不是因为它弱，而是因为它代表了底层自组织的可能性。同样，丁力对许文强的态度也是利用时讲感情，利用完之后必须清算。

　　丁力为了杀掉聂人王成功上位，对方艳芸生命完全的漠视，依然体现出此人的手段和冯敬尧没有区别。同样的冯程程被绑架的场景，许文强选择了保护凶手逃跑。

　　有人认为，许文强可能死于外国势力之手，甚至认为法国人会对丁力下手。但这种看法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在阶级统治已经形成的情况下，外国人不需要亲自下场清洗，他们只需要稳定、可靠、听命的本地代理人。而丁力，正是这样的人。丁力是他们的同路人。

　　因此，从阶级分析的角度来看，杀死许文强的，只可能是丁力，也只能是丁力。这不是个人恩怨，而是阶级清洗;不是情义决裂，而是阶级立场的最终摊牌。

　　1980 版《上海滩》的价值，正在于它没有替观众掩盖这一现实：在这样的权力结构中，爱国的、理想主义的、对底层怀有真实同情、拒绝彻底背叛人民立场的人，注定无法长期存活;而残忍的、精于算计的、彻底利己的、能够为个人上位而出卖一切、充当买办与代理人的人，才是这个体系真正需要、也必然被扶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