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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艳阳天(一)

作者:浩然 发布时间:2016-07-06 10:05:15 来源:民族复兴网 字体:   |    |  

    民族复兴网编者按:文学作品是人们理解生活反映生活的一种方式。改革开放以来的文学作品,要么是娱乐至死、要么是折磨至死,无聊和无奈似乎成了人们对待生活的基本态度,鲜有阳光和朝气。生活难道就是这样的吗?从今天起,我们民族复兴网将陆续连载一些改革开放之前的文学作品,看看那个时候的人们到底是怎样生活、怎样对待生活、怎样理解生活的,这些作品将把人们带到另外一个情景之中。同一空间,时间也并不久远,现实和曾经的现实截然二分,谁对谁错、孰重孰轻,相信读者会有一番判断和理解。

 浩然:艳阳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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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阳天》是最能显示浩然五、六十年代创作风格和艺术成就的代表作。它通过京郊东山坞农业生产合作社麦收前后发生的一系列矛盾冲突,勾勒出农业合作化时期蓬蓬勃勃的生活画卷,精细地刻画了农村各阶层人物的精神面貌和思想性格,热情地歌颂了在大风大浪中成长起来的新生力量。小说的情节曲折丰富,结构完整紧凑,人物形象生动传神,语言朴素晓畅,显示出鲜明的艺术特色。小说自然带有不可避免的特定历史条件下的政治色彩,60年代初期“左倾“思潮的影响显而易见。可贵的是《艳阳天》里塑造了众多可信可爱的贫苦农民的形象和真实生动的落后农民的形象,更为可贵的是,浩然通过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表达了社会主义永远是“艳阳天”的坚强信念。不论是描写、叙事还是抒情,对社会主义的赞美都由衷地流诸笔端,全书自始至终洋溢着一种乐观主义精神。

引 言

乌云遮不住大阳

——民谚

真金不怕火炼

—— 格言

00一

        萧长春死了媳妇,三年还没有续上。

  都说“二茬子”光棍儿不好过,萧长春本身还沉得住气,最心急的人,倒是他爸爸萧老大。儿子的婚事成了老头子的心病啦!这些日子,他只要见到对劲的人,就要唠叨一顿:“你们总说拥护长春,拥护,拥护,他有难处,你们都看着不管!”

  有人故意逗他说:“老萧一天到晚都乐呵呵的,有什么难处呀?”老头子拍着大腿、喷着唾沫星子说:“唉,我看你们是骑驴的不知道赶脚的苦哇!事情不是明摆着:一家子人筷子挟骨头——三条光棍.没个娘们,日子怎么过呀!不论办什么事,长春都听你们的,你们应该撺掇他赶快说个人呀。”

  人们说:“这是老萧的私事,外人可不能干涉。”老头子把大眼泡子一眨巴说:“嗬,什么公事、私事?我就不信这一套!平常日子,这家生孩子,长春给请老娘婆,那家没有买盐打醋的钱,长春转着腰东摘西借;他敢干涉你们的私事,你们就不敢干涉干涉他呀!”  说实在话,在东山坞,关心萧长春婚事儿的人并不少,真心实意帮忙使劲的人更多,光当过媒人的就有十几个。说过的人家,不是这一头不随心,就是那一头不如意;加上萧长春本人白天黑夜地忙工作,实在顾不上在这种事情上多花脑筋,就拖拖拉拉地搁下了。

  这几天,韩百仲的媳妇大脚焦二菊就在热心地跑腿说媒。她给萧长春说的这个人,是她姨表嫂的娘家侄女,住在南庄;二十六岁的坐家女,心高眼高,一般男子,一般人家,全都瞧不上。萧家原籍在高庄,距南庄很近,根底全都知道;一打听萧长春这个人,更没有别的话说了;东山坞今年生产又搞得特别出色,附近村子没有不喝采的——三事加一功,那个姑娘点头乐意了。

  问起女方的人才相貌,大脚焦二菊更是满打满包。她说:在东山坞最漂亮的闺女要数焦淑红,最手巧的人要数焦淑红,可是南庄那个人儿只能在焦淑红以上,不会让她比下去;要说缺欠,就是思想差点劲儿,文化不高。话儿说回来,萧家娶媳妇是为了过日子,并不是选举干部,思想、文化怎么样,自然不能算大缺点了。

  大脚焦二菊还说,光凭媒人的嘴说好说坏不行,最重要的还是当事人当面瞧瞧。只要萧长春跟那人一碰面,她这个大媒人就算当成了。

  这一回可乐坏了萧老大。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罗锅腰挺直了,走路脚步更有力了,说话的声音更宏亮了。他三十七岁就死了老婆,守着萧长春这根独苗过了几十年,儿子是他的无价宝。那时候,穷日子就象张开血盆大嘴的饿狼,追的他东跑西颠逃活命,受的那份罪就没法儿说了。闯来闯去,最后只好在东山坞落户安身。东山坞是萧长春的姥姥家,亲戚虽穷,总还可以帮衬一点儿,加上边区政府在这边一扎根,过了几年萧长春又当了民兵,沟北有些富裕户也不敢欺负外姓人了,父子俩才算站住了脚跟。

  萧老大省吃俭用过日子,顿顿紧,口口攒,存下三斗红高粱,给儿子买了个童养媳妇。实指望办一件对得起儿子的事儿,哪知道反而给儿子找了个心病——两个人不对脾气,见了面就象冤家对头一般,吃饭不肯在一个桌上,儿子宁可光着脚丫子走路,也不穿媳妇做的鞋。

  那年秋后,萧老大硬强着给儿媳妇上了头,小两口没在一条炕上睡两夜,儿子就参军走了,一去两年没回家。到了大军进关第二年冬天,儿子从湖北来了信,说是在那儿休整练兵。萧老大打点了盘缠,带着儿媳妇去看望儿子。

  当时萧老大是抱定这样一个主意去的:眼下是新社会了,新社会要讲究婚姻自由,你们两个当面说说痛快话,愿意在一块儿过下去呢,就从此和美,这更好;不愿意一块儿过下去呢,好说好散,各奔前程,谁也别耽误谁。

  经过好些日子的艰苦行程,总算找到了儿子。小两口一见面,媳妇就哭了,哭得老头子怪难受,又插不上话儿。闷了一会儿,儿子开口了,他说:“别哭啦,咱们都是穷人,都是受过害的,我往后再不嫌弃你了。”一句话把个萧老大说得起心乐:两年兵没有白当,儿子变好了!小两口恩恩爱爱地住了半个月,回来就给萧老大生了个胖孙子。

  又过了三年,儿子复员回来了,眼看就要过起团圆美好的日子,不料想媳妇命薄,没半年就暴病死了。萧家门里开始过起没有娘们的日子。其实呢,儿子要是不当干部,把心思都扑在过日子上,就算当干部,也别象眼下这个样子,一头钻进去什么都不顾,把自己的事情看重一点儿,续上个媳妇还成问题吗?可儿子偏偏不能使他随心如愿。

  萧老大是个爱脸面的红脸汉子,他不反对儿子当干部,儿子为公家搭心搭力搭东西,他从来都不心疼,更没说过半句拉后腿的话儿。他说:“就凭咱们顶着一脑袋高粱花的泥腿子,如今在八、九百口子人里边说啥算啥,走区上县,先头那个社会,做梦你也梦不着,不好好干对得起共产党呀?可是自己的事情,能想想也得想想;说个媳妇,也碍不着你办公事,真就这点工夫都拨不出来呀!”

  儿子不张罗,萧老大张罗。他时时刻刻不忘这件事儿,见到过心的人就说,见着可靠的人就求。为这类的事情,儿子没少说他。说就说,你自己不办,别人办你还管呀!萧老大也不想包办,媳妇给你找好了,让你们对面相,让你们心甘情愿,这不就行了!  行了,萧老大没有白费一片心,事情总算张罗成了,他怎么会不高兴呢。

00二

  从打去年秋天起,东山坞就象一盆火炭,越烧越火爆了。一入夏季,满地的麦子随着风长。萧老大活了六十五,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的麦子。庄稼人过日子指望什么呢?当然是好收成了,有了好收成,就有了好光景。这是一宗大喜事。儿子的亲事又有了眉目,等到订妥,收下麦子过了门,萧老大的一桩心事就了却啦!儿子有了伴儿,孙子有了妈,自己也有人伺候,能够吃口现成的,喝口现成的,成了有福的老头子了。这可是喜上加喜呀!

  老头子这几天正在不停脚地忙碌着。

  头一宗事儿,应当是请媒人。萧老大既好面子,也是热心肠的人,这个“场”自然不能丢下,手头再紧,也不能让人家在这大忙的日子里白跑腿儿。大脚焦二菊连忙推辞说:“大姐夫,您怎么把我当外人看了?我可不是那种跑媒拉纤的行家。长这么大,还是大闺女坐轿头一遭儿。我什么也不图,就想办一件好事儿。外甥终年累月地为我们大伙儿忙,顾不上自己的家,我给他办办这件事儿,表表我的一片心,也是理所应当。往后,有个人把家给他挑起来,叫他塌塌实实地把咱们农业社搞好,就什么都有了;不哆嗦您的筷子,跑断了腿,我也心甘情愿。您要是为这个破费钱,我可要生气了!”

  萧老大要办的第二宗事儿,就是赶快叫儿子去相亲。眼下儿子没在家,到渠道工地上带工去了,离东山坞抄近走还有四十里。见不到,喊不应,老头子挺着急。大脚焦二菊给他出主意说:“工地上要干部有干部,要党员有党员,外甥离开几天也没事儿;捎个信去,说得急一点儿,不就回来啦!趁热打铁,这种事情不能搁着,搁凉了再出个什么岔子,就难办了。”

  萧老大立刻跑到农业社办公室,找到会计马立本,托他赶快给儿子萧长春带个口信。这一天,会计马立本奉了副主任马之悦之命,正要给萧长春写信,当下便答应把萧老大的意思挂在信上;后来,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没写上,反正要萧长春回家相亲这件事儿一字未提。

  三天以后,大湾供销社的一位业务员把这封信带到了工地上。

  这个时候正是春蚕结茧、小麦黄梢的季节,本县东北部二十几个乡联合挖渠引水的工程搞得火热。这条渠从城北牛儿山北边的潮白河引出来,沿着山根东下,直伸到这个县最边沿的东山坞、章庄一带。河水引过来以后,这边靠山区的土地干旱问题就解决了大半,还能排泄一部分低洼地的积水。这个工程是在广大农民普遍要求下开始的,十足表现了高级农业社成立以后的新气魄;虽说劈山越岭、工程艰巨,但是所有来到工地的干部和社员都是信心十足,掏出全部力气劳动。

  供销社的业务员打听到东山坞小队驻扎的村子,却在办公室里扑了空:那儿的炊事员告诉他,老萧的“办公室”在工地上。业务员又折回工地,好不容易才找到东山坞的工段。

  河床的形状已经在山沟、平地上出现了。高山被劈开,棱坎被削平,沟谷被填满,河床直冲过来,伸进山前边的平原。在这绿色的世界里,它象一条黄色的巨龙,摇头摆尾地游动着,显得特别的精神。刚起晌,民工们正干得起劲儿。刨土的,开石的,推车的,挑筐的,还有背石头的,你来我往,你呼我叫,加上呼啦啦飘动的红旗、唱着评戏的广播喇叭,热闹非常,真是一幅动人的图景。

  业务员转着身子,在人群里寻找萧长春。人来人往,就是不见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他拦住一个挑土的民工问:“喂,同志,东山坞的萧支书不在这儿吗?”那个挑土的民工把担子换了换肩,看了他一眼,又朝后边一指:“那不是上来了。”

  在一道被水冲开的土沟那边,有一队背石头的人正从河槽里边往上爬。他们都是很壮实的庄稼汉子,光着肩膀,背着木棍拼成的背架,背架上绑着大块石头,在那陡立的坎子上,弯腰哈背、吭哧吭哧地移动着脚步。这里边同样没有一个干部模样的人。

  业务员朝他们喊一声:“萧支书在哪儿?”

  背石头的人们大口地喘着气,谁也顾不上回答他。直到爬上坎,打头的那个人,抬头朝他看看,紧走几步,又跨到一旁停住,等到身后的人都走过去之后,才跟他答话:“同志,您找我吗?”

  业务员转着身子仍在人群里寻找,随口说:“我找东山坞的萧支书。”

  那个背石头的人把身子微微一蹲,把背架放在一个小土坎上,又从背撑里抽出两只粗壮的胳膊,活动活动肩膀,一纵身,轻巧巧地从沟那边跳了过来。他站稳之后,抽下腰带上的毛巾,一面擦着满脸的热汗,一面和气地说:“我就是萧长春。您有什么事呀?”

  业务员听他这么说,不相信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党支部书记。他刚刚调到大湾供销社,没跟萧长春见过面,可是老早就听到人们议论过萧长春。在他的想象里,萧支书应该是另一个样子,到底该是什么样子,他也说不出,反正眼前这个人不大象。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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