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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之美

作者:剑钧 发布时间:2022-07-24 09:22:19 来源:解放军报 字体:   |    |  

  从源流上追溯,我国古代有别于韵文、骈文,凡不押韵、不重排偶的散体文章都可称之为散文。在经历了先秦散文、两汉散文、唐宋散文、明代散文、清代散文之后,随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广泛影响,白话文散文逐渐成为文学主流之一。新中国成立至今,当代散文的传承与发展有目共睹,是文学百花园中的重要文体。

  诗意与朴素

  作家喜欢写散文,读者喜欢看散文,都缘于美的散文既可具备诗歌的意蕴,又可具备小说的语境;既可风花雪月,又可金戈铁马。诗意之美与朴素之美,二者兼收并蓄,在不经意间,便会触动读者心灵那根最敏感的神经。散文创作大体可分为华美和朴素两种风格,很难界定哪一类散文更好。犹如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与司马迁的《鸿门宴》(见《史记·项羽本纪》),一个文采飞扬,诗意盎然:“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一个文字古朴,实实在在:“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这两段文字虽风格各异,但都字字珠玑,难分伯仲。一为诗意之美,一为朴素之美,虽逾千载,经久不衰。

  品读当代散文大家的作品,很多都承继古人文风,笔下春秋,挥洒自如。刘白羽在《日出》中写了他在机舱看日出的那一刻:“宁静极了。整个宇宙就像刚诞生过的婴儿的母亲一样温柔、安静,充满清新、幸福之感。”这种“静”就充溢着诗意之美。史铁生的《想念地坛》写了他回望地坛的那一刻:“回望它的安静,想念中坐在不管它的哪一个角落,重新铺开一张纸吧。写真是个办法,油然地通向安静。”这种“静”就展示出朴素之美。这两种美,虽都写了“静”,但一种表现出的是兴奋,一种表现出的是沉思。

  散文往往是作家在不经意间写出的生活琐事,多为零星的人生片断,却有着很强的艺术魅力和感染力。究其缘由,这就是散文内涵中所表现出来的诗意之美或朴素之美。

  散文的灵魂是思想。作家无论想展露诗意之美,还是朴素之美,都需要思想来支撑,否则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除了思想,情感与语言也共同构筑了散文之美。

  情感与生活

  美的散文独有的魅力,源于真情实感描摹出的生活之美。翻开一部文学史,但凡流传至今的经典散文,无一不是倾情而作。北宋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区区400余字,写得洋洋洒洒,美不胜收,字字皆为心底流出。“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活脱脱地写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乐”字。“醉翁”以情感蘸墨,似乎不是在写散文,而是在作画。“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怎一个“情”字了得?“临溪而渔”“酿泉为酒”字节跳动着韵律之美。《醉翁亭记》涵蕴丰厚,故耐咀嚼。它之所以传诵千古,正是情感之美与生活之美所形成最佳组合而致。

  散文贵在真情实感,切忌伪饰、矫饰、虚假地煽情。写散文者,要看看能否把自己感动了;读散文者,也要看看是否被感动了。倘若读过,没有触动情感上的波澜,也就是没有感染力,很难说是一篇美文。只有具备了独特选材、优美文字和真挚情感,才能形成感染力。当然,其中最主要的元素还是真挚情感。

  我从小就喜欢读冰心的《小桔灯》,打动我的恰恰是文中饱蘸情感的生活之美。我从中看到了美的人,美的事物,美的场景。那盏朴实的小桔灯,照亮了冰心脚下“黑暗潮湿的山路”,也照亮了读者的心,点燃了人们灵魂潜藏的那团火。冰心带着情感写了“只有八九岁光景”的小姑娘。她后来说:“她的父亲是位地下党员,因为党组织受到破坏而离开了家,她的母亲受到特务的殴打而吐了血。”

  冰心写小姑娘亲手做了一盏小桔灯,递到她手上说:“天黑了,路滑,这盏小桔灯照你上山吧!”她深情地写道:“这朦胧的桔红色的光,实在照不了多远,但这小姑娘的镇定、勇敢、乐观的精神鼓舞了我,我似乎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

  从《小桔灯》里透出的情感是真挚的,小中见大,暗中透亮,近中看远,读起来很美。这让我想起,当代许多散文大家都是以情动人的高手,像刘白羽、杨朔、秦牧、魏巍、季羡林、汪曾祺、史铁生等都继承了古典散文的传统,植根于生活的沃土,擅长大手笔写小文章,大大提升了散文的文化含量和品味。

  灵感与语言

  从古至今,很多美的散文都师承了中国传统散文创作的艺术规律,即灵感出自生活,来自创作者内心深处,并以美的语言表述,让散文透出真善美。因而,散文要用心写,用情写;读者也要用心读,用心体会。读者只有与作者心心相映的那一刻,才能真正体味到散文之美。

  北宋文学家周敦颐从身边莲花中寻找创作灵感,写出传世美文《爱莲说》,其“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更是令人没齿难忘的千古名句。这篇散文师承了先人文学创作的灵感之美与语言之美,开篇引出“晋陶渊明独爱菊”,昭示了陶渊明雅致芬芳、傲然物外的性格;继而又写“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点了唐人爱牡丹的时尚,并为后文写莲花做好铺垫。

  《爱莲说》的灵感发端于生活中的植物,加之美的语言,呈现出美的韵味。这类古代议论性文体,常借物抒情,或托物言志。莲花自古为文人笔端的清姿素荣之花。《爱莲说》独辟蹊径,赞美了莲花的坚贞品格,并联想到洁身自爱的人格,以及对庸劣世态的憎恶。这篇散文是作家灵感之美与语言之美的完美契合,闪烁着哲思光芒和隽语箴言。

  美的散文,素来能带给人美的享受,直抵人的灵魂深处。读《爱莲说》享受美文,读梁晓声《种子的力量》也自有异曲同工之妙。种子的生命力,世人皆知,梁晓声的创作灵感也源于生活:“蒲公英的种子居然能乘‘伞’飞行”“神奇的‘种子旅行’在悬崖缝隙中顽强抗争的生命力”等。梁晓声善于从细微处着眼,平中见奇寻找灵感,从而发现生活之美。他把生活中一粒种子作为联想的触发点,一任思绪飞扬。由黄山迎客松想象到,松子如何在险峻中生根、成长、繁衍;由到北戴河开笔会散步,看到一片蒿草之间的红豆秧,想象到这孤单单一枝相思红豆的前世今生。这些生活中触发的灵感与文字,恰恰是作家为读者奉献散文之美的曼妙之笔。

  阅历与想象

  美的散文写作是需要功底的,涵盖了写作者的知识储备和积累。所谓阅历之美和想象之美就是这一积累的集中爆发。创作离不开生活,积累多了就成为了阅历;创作也离不开知识,积累多了就促进了想象。丰富的阅历与想象融入美的语言文字,即成就了美的散文。

  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并非文学家,但以其丰富的从政阅历写就了《前出师表》。一句“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成为后世从政者效法的经典。梁衡先生提出“政治美文”的条件是:既要有思想,还要文字美。《前出师表》无论是从思想高度看,还是从艺术高度看,都称得上是一篇传世的政治美文。

  先秦时期,庄子的《逍遥游》是篇充满想象力的哲理美文。作为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为文可将微妙难言的哲理写得引人入胜,充满奇特想象。他笔下的大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可谓汪洋恣肆,堪称绝妙之笔。《逍遥游》通过大鹏与蜩、学鸠等小动物的对比,阐释了“小”与“大”之别,进而提出无论不善飞翔的蜩与学鸠,还是“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大鹏,以至“御风而行”的列子都是“有所待”而不自由的,引申出“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哲理;而后,又以惠子与庄子的“有用”“无用”之辩,来验证不为世所用才能“逍遥”的主旨,这种想象远非常人能比。

  鲁迅的《秋夜》写于1924年秋,看似写景,却用象征笔法呈现他的精神追求和坚定信念。鲁迅丰富的人生阅历,使得他将秋夜写得如此动人。当时的北平正在军阀统治下。面对黑暗势力的猖獗,新文化战线的分化,鲁迅在艰难地求索。他看到小粉花“在冷的空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而“落尽了叶子的枣树”,则“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鲁迅用小粉花的幼稚、怯弱来反衬枣树对黑暗现实的清醒认识和斗争精神,以至先生点起一支烟,“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这种想象中的语言之美,足以打动每一个阅读者。

  中国历代散文所传承的创作传统,成就了散文之美,也构成了当今散文繁荣的路径。对今天的我们来说,仅仅传承还是远不够的。在先人的基础上创新,提高散文的文化含量和思想力度,才是中国散文不断向前发展的原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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