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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安岭的樟子松(散文)

作者:陈延华 发布时间:2022-01-25 10:27:35 来源:民族复兴网 字体:   |    |  

  一个微雨初霁的早晨,我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来到了素有“林木翳天,白昼犹暗,金脉极丰”的北极漠河,采访战斗在林海深处的黄金部队中一个叫“樟子松”的技术员的先进事迹。在漠河下了车,我按照一个“老边防”的指点,踏上一条新踩的一黄金之路 ,直奔莽莽古林中的那个普查连。

  此刻,浓艳的朝霞像孔雀开屏一样撒向林海。 远山近岭,那古老而威严的云杉,低矮而壮实的圆柏,俊美而挺拔的樟子松,披上了一件金黄色的透亮的轻纱,美如一群刚出闺房的少女。那小路两旁的百合、马兰、红豆花、达子香,在霞光的辉映下,像腾腾的火苗,似浓浓的红雾。那以赢得国宴珍禽佳名的飞龙、富有传奇色彩的棒槌鸟为主角的百鸟露天音乐会已拉开了序幕,清脆悦耳的歌声,划破了林中的寂静。

  没走多远,从小路拐弯处走出一个女兵来,就像夜航在无际的大海上突然见到了灯塔,我不禁一阵欣喜,便加快脚步,迎了上去。那女兵走近我跟前,睁着诧异的眼睛,诙谐地说:“这不是陈干事吗?那阵风把你给吹来的?”

  “......”

  “不认识啦? 那年不是你把我们从学校接到部队来的嘛?”她直率地说。

  她这么一提醒,我再仔细打量, 立刻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章玉芝,是你......”

  两年前,为了加强黄金地质战线上的技术力量,上级从武汉地质学院特招了10名大学毕业生充实到部队。那时干部科人手少,领导就派我到武汉完成这个任务。当时已确定留校工作的章玉芝,像着了“魔”一样,坚决要求到黄金部队去,一天到晚缠着我,“逼”着我表态。直到我请示首长同意了她的要求,她才罢休。来部队后,组织上考虑她是个女同志,野外工作很不方便,打算把她安排到机关科室,她婉言谢绝了组织的照顾,自愿来到了连队第一线。不久,我调到军部去了。几年来,我循着基建工程兵战士的足迹,去过在新疆罗布泊普查水源的水文部队,到过在天山修筑公路的交通部队,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再到这个部队来,没想到,竟在这里与她相遇了。不过,她变得让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细长而有些单薄的身子变得丰满了,由于长期野外生活,加上紫外线的辐射,白净脸面变得黝黑发亮,两条羊角辫代替了过去的大辫子,弯弯的柳眉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比过去更有神了,只是那一口武汉腔调还是浓浓的。

  “ 你这是从哪来呀?”

  “我到团指挥所送沙样回来。你做么事,是到我们连去的吧!”

  “是呀!”

  “是不是,发现我们部队有”活鱼,想抓它几条改善改善生活啊?”她颇有点内行的说。

  “对,我这次就是来抓‘活鱼’的,到时你可得给提供线索喽!”

  “要得。”

  她抬头看了看天,催促道:“陈干事,我们赶路吧!”

  上了路,她像喜鹊一样,喳喳不停地讲起来:

  “我们的‘活鱼'可不少,就说连长吧,自从指导员去师部学习后,为了连队的建设,他连续两年没有休假,整天和战土们一起扎在第一线。还有三班的小赵,高烧39度多还带病坚持上班。8班的大王,大伙都叫他‘擎天柱’,平时说话怪腼腆的,可干起活来像头牛,连续上几个班是常事,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他们真是我的好兄弟。”她说着说着,放慢了脚步,我见她有些激动,便把话锋一转:

  “小章,这些年来的野外普查工作,你有何感触?”

  “怪好,几年来的实践证明我自己选的路子是对的。”她美滋滋地说。

  “可野外地质生活是艰苦的,尤其是在北疆。你当初为什么不愿意留在省城呢?”

  “很简单,我父亲就是一个老地质队员,他生前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我中学毕业后就立志要继承父亲的遗业。目前,我们国家还有财政赤字,四化建设需要黄金。祖国过去贫穷、落后、挨打受辱的历史教训不能忘啊!所以,每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责任重大,克服困难,也有了力量。”说完,她闭拢了嘴唇,表情显得有些严峻,显然,她的思绪回到了那些艰苦奋斗的岁月。

  是的,寻找黄金谈何容易!自古以来,这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进金山难,采金难上难”! 春天,这里有草爬子“捣蛋”;夏秋,有蚊子瞎蠓“骚扰”;夜晚,有狼、熊野猪“偷袭”。汽车进不来连队工作点,钻机、仪器、帐篷、粮秣、给养等统统是用人抬肩扛运来的。一年四季住在用柞木杆做骨架的帐篷里,冬天晚上睡觉必须戴上皮帽和口罩。早晨,每个人的被头和眉梢上挂满了厚厚的冰花。战士们曾编过这样的顺口溜:“真怪真怪真奇怪,睡觉还把皮帽戴。馒头冻成硬石头,冰霜结在眉毛外。”就在这用文字也难以描述的艰苦环境中,我们的黄金战士们没有叹息,没有退却,而是知难而进,奋勇拼搏,终于在这浩瀚的林海里安下营,扎了寨,将一个个金矿从酣睡中唤醒,为发展我国的黄金事业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有人说,野外地质生活艰苦、枯燥、无味。”稍顷,她美美地吸了口气说:

  “我觉得这种看法极端片面,野外地质生活是丰富多彩的。隆冬,冰雪封了山,早上起床,经常从被窝旁抓住一只野免或山鸡。尤其是每当发现了砂苗,同志们高兴的就地打起滚来,不亚于儿时找到了一窝斑鸠。”

  章玉芝的叙述,引起我的兴趣,我想起“樟子松”的事,何不先问问她:“小章,听说你们连队有个叫樟子松的技术.....”

  没等我把话说完,,她打手势让我站住,压低嗓门说:“有野兽!听我的,不要慌!”

  我四面望望,前面小路急转弯处,突兀的山岩,怪石嶙峋。除了山石就是草木。竖耳侧听,只有风声,那里有什么野兽?我心想:她若不是故意吓我,就是自己神经过敏,女同志就是胆小。

  这时,她突然放开歌喉,唱起了那50年代曾风靡一时的《勘探队之歌》:

  是那山谷的风,

  吹动了我们的红旗;

  是那狂暴的雨,

  洗刷了我们的帐篷:

  .... ...

  圆润、清脆的歌声在峭壁峡谷中久久回荡。

  不一会儿,山岭陡壁上一阵嗉嗦作响。她右手一指,说:“你瞧!”

  我抬眼一看,好家伙!一只体大如牛的黑熊正沿着陡峭的山坡,不紧不慢地向深谷走去。

  她见我满腹狐疑,便告诉我是怎样发现的,末了,有声有色地说:

  “动物的嗅觉听觉和视觉都比人强得多,在你没发现它之前,它早就躲起来了。今天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看到猛兽是特殊情况。为了避免迎头碰上,发生麻烦,我们应该提前向它打个招呼,告诉它,我们来了,你老兄让路吧,所以我唱起了歌。”

  我长嘘一口气,心里暗暗地佩服她的胆大和果断。

  在诙谐、风趣的谈笑中,我们来到了连队驻地。只见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一座座帐篷和席棚错落有致。从山头跌落的一股泉水,珠溅玉进,泛着粼粼金光,从坡上淙淙流过。帐篷与帐篷、席棚与席棚之间生长着花草,盛开着各色各样的花朵,隐隐飘浮着淡雅的幽香。她指着北侧的一座帐篷说:“陈干事,那就是连部,我住在西边的那座帐篷,欢迎光临!"说完,快步离去。

  大概连长听出了她的声音,连忙从帐篷里走出来,他是我的老相识,新兵人伍时,我俩就坐在一个闷罐子车 上。一见面,“咚”地给了我一拳:“老兄,可把你给盼来了。”随即把我拽进帐篷。

  我向他说明来意,急于想开展工作,连长说:“是的,应该把‘樟子松’的先进事迹好好宣传宣传,他是毛泽东思想哺育的80年代青年的典型呀!不过,你别急,走了这么远的路,吃了饭,休息休息,我再带你开开眼界,看看黄金造矿厂去。”

  我那有心思休息,吃罢饭就和连长一块来到了我国目前最大的黄金造矿厂。它座落在群峦环绕的谷地里,那弯弯曲曲的呼玛河在这里兜着一大弯,像母亲伸出的手臂。车间里螺旋形竖筛和水平振动床,哐哐响着。冶练炉里,焦碳正红,风箱呼呼响,金灿灿的黄金熔化了。一个老战上把坩埚夹出倒入模子,一寸见方 半公斤重的金块就成了型。

  连长见我看得入迷,说:“陈干事,这座脉金矿就是‘樟了松’发现的,那时,他带着技术组的同志们,白天,背上“三大宝’,爬山涉水、寻找矿苗;晚上,在低矮的帐篷里伏在煤油灯下,填写一份份资料,常常搞到十一、二点。为了核实一个技术数据,他往返多次到海拔上千米的山顶勘探、取样。有一次都累昏了过去。”

  听了连长的介绍,我更想尽早见到这位坚强的战士,可连长老是说别着急。

  残阳如血。

  金色的晚霞和浓重的晚霭,从山谷的高空一起流了下来。我坐在连部帐篷前正观看着这美丽的大自然奇景,连长不知从那里来了,一把拉起我: “陈干事,你不是要见见‘樟子松’吗?走!快跟我来。"

  拐过一排帐篷,来到连队简易会议室。原来这里正在举行结婚典礼,那里是见“樟子松”?

  连长故意咬文嚼字地说:“陈干事,既来之,则安之.保证不让你失望。”说毕,“勒令”我坐在前面的“首长”席位上。

  大约一支香烟工夫,就听有人大呼:“新郎新娘驾到!”

  “哗!”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新郎新娘大大方方地走到主席台,朝大家敬了个礼。新娘竟是章玉芝。新郎则是我们男公民中的标准体形,他全身几乎被“大”字所占领:大个子,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四方大脸配上一张大嘴也很适称,着一身特号军装, 显得更加魁梧。我恍然大悟,连长叫我参加婚礼的用意,凭着我的感觉,他就是“樟子松”。我默默地祝贺章玉芝有眼力,找到一个好伴侣。

  担当司仪的是连队有名的“活宝”排长,不知他肚子里哪来的这么多笑料,每一个项目宣布完毕, 就“撒”一把,连新郎新娘都被逗得捧腹大笑。

  我完全沉浸在这欢愉的气氛之中。

  忽然,连长扯了一下我的衣角,悄声问:“陈干事,看到'樟子松'没有?”

  “看到了,就是新郎。”我满有把握地说。

  连长摇了摇头。

  “唔?”我有点纳闷:“难道是那活宝排长吗?”

  连长狡黠地一笑,又摇了摇头,搞得我像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

  正在这时,司仪大声宣布:“下面请'樟子松’唱支歌,大家欢迎!”

  话音未落,好一阵雷鸣般的掌声,简直要把帐篷顶盖给掀开。我扭过头朝连长白了一眼,意思是:“怎么样,我一下子就猜对了,你还故意卖关子?这回你没啥卖的了吧?”

  这时,新郎没有张嘴唱,他正直勾勾地看着新娘。新娘这会也紧盯着新郎。两人目光相遇了一下,紧接着,新娘把嘴唇咬了一下,脸一扬,便唱了起来:

  是那山谷的风,

  吹动了我们的红旗;

  是那狂暴的雨,

  洗刷了我们的帐篷;

  ........

  我睁大眼睛,用探询的目光看着连长,是她?难道是她?

  连长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讲了这样一件事:去年年初,黄金部队即将改建的消息传来,连队个别同志有的通过“熟人”调到了内地其它军兵种,有的以两地生活艰苦为由,转业回到了地方,一时部队内思想较混乱。而章玉芝与往常一样工作、学习、生活。她母亲闻知此情,担心女儿成了“北疆人”,也挖了“门子”,把她往武汉部队调。当调令下来,领导找她谈话时,她说什么也不愿走。无奈,她母亲只好搬出最后一张“王牌”,让她在武汉地质学院工作的男朋友做工作。谁会想到,她男朋友不但没有做通她的工作,竟把他自己给动员离开了繁华的城市来到了北国边疆。

  听了连长的叙述,思绪的网已经拢住了我的心。我知道樟子松是兴安岭的一种值得骄傲的常绿树,她喜欢生长在干燥瘠薄的山顶和阳坡,在石砾和沙丘地带,也有她的踪影。她生活的条件虽然很差,却可以长得异常高大,有的竟然高达30多米。特别在严寒的日子里,百树凋零,她却依然秀丽,苍绿,别有一种朴实刚强的美。

  当天,我就挑灯夜战,整理了这篇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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