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虹 ：断裂之“流”——法西斯主义与资本主义公理（上）

 

　　本文内容摘自王虹《“近女性”与“流”的艺术哲学实践》

 

　　网上有一些内容近似的纳粹和前苏联的海报，我们来看看，两者到底有什么样的相似性，差别又是什么，而这些差别又体现了什么。这几组海报，左边是纳粹的，右边是苏联的。　　

　　看上去，似乎左边和右边的内容很接近。左边是一只手举起来，同时挣脱了锁链;右边也是一只手举起来。然而观看者很快就会发现右边这只手，准确地说并不是“一只”手，因为手腕(手的基础)乃至手臂都是由很多只手(甚至还有好些带着工人帽子的面孔)组成的。两幅海报对比，左边是强调这只手的孤立的力量(挣脱锁链)，带有神秘感，而右边强调的则是这只手来源于无数的手和劳动者。　　

　　乍一眼看去，左边的纳粹海报设计和右边的苏联海报设计仍然非常相似，都是一个小女孩儿作为主体。撇去那些文字说明，只是看画面的内容，从背景来看：左边的背景非常单纯(或者空洞)，就是红色的纳粹旗帜，旗帜上的黑色纳粹符号和女孩儿的黑色领带形成呼应的效果;右边画面的背景是无数工人(劳动者)，左边是女工，右边是男工。如果说孩子象征着未来的话，那么左边纳粹海报中的“未来”是掌握在纳粹精神之下的，而右边苏联海报里的“未来”则是在劳动者这里。再对比神态：左边的女孩儿看着某个方向，看着某处，露出笑容;右边的女孩儿则坦然直视前方。从行为表现的方面来看，前者的神态的表演性和装饰性大于实在意义，而后者则全然相反。直视，意味着和观者的交流，意味着“在场”，因此两幅海报比较起来，纳粹的这张纯粹宣传的意味就很明显了，不过，其中却透露出无力感，而苏联的这张则首先是在展现现实的生活图景，是在进行有力的“叙述”。　　

 

　　左边纳粹的海报上，像超人一样强壮的男子扯断了手上的锁链，这个人物形象刻画得威武有力，有一种让人畏惧的力量感，他的腰带上有醒目的纳粹标志;右边苏联的海报，一个工人穿戴整齐，举着巨大的铁锤在砸碎锁链。表面上两个人都在完成同一个目的，但左边纳粹的海报所表达的明显是对犹如超人一样的“强力意志”的崇尚，而右边苏联海报表达的则是唯物主义和理性主义的含义。　　

 

　　两边海报里都有一个抱着花束的女孩儿。左边的纳粹这幅，女孩儿背后是纳粹的象征——鹰，画面下方背景是一些建筑物，女孩儿的神态略微拘谨，几乎没有露出手来;右边苏联的海报中，女孩儿拿着花束，很自然地放在胸前，并且露出了手背，她的背后是百货商店，门口有一些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儿。两相比较可以看出，纳粹海报仍旧是着意在展现背景中的纳粹标志物雄鹰，而前台的女孩儿更多是做一个重要的陪衬物;苏联海报展现自然的氛围和人物的神态显得非常生活化。

 

　　左边纳粹的海报和右边苏联的海报的差异就很明显了：纳粹海报里的男孩儿全副武装，身后是各种军事武器，还有纳粹的旗帜，而他手里拿的号上的小旗上还有醒目的纳粹标志;右边苏联海报中的男孩儿站在操场上，远处的背景中无数同龄的小孩儿在做操，吹号的男孩儿穿着运动夏装，手里拿的小号上也没有任何标志。整个海报体现出来的仍然是和上面那张女孩儿的海报一样，充满了生活的自然气息。

　　(以上图片来源地址：http://history.stnn.cc/photos/201009/t20100916_1417098.html)

　　现在，我们都已经看到了苏联海报和纳粹海报的区别了，那么这些区别说明了什么呢?如果解读一下，纳粹海报的含义就是：绝对的权威主义。 苏联海报的含义就是：以人民群众为基础的集体意志的体现。

　　就拿第一幅“手”的海报来说，如果“手”指代的是“党”这样一个政治组织形式，那么苏联的这幅海报通过这些细节说明了什么呢?我们来看看马克思列宁对党组织的定义：被统治阶级的普遍利益不能被异化为一个高居人民群众之上的“不朽的领袖”或者“开明的少数派”的形象。根据马克思的实践哲学，被压迫者即劳动者倾向于通过他们的阶级斗争实践来实现总体性。共产党不是总体性的异化化身，而是作为工人运动终极目标的总体性和阶级斗争历史进程的每个组成阶段之间的理论和实践的调节者。总而言之，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政党不是资产阶级和空想社会主义者的“最高救世主”的继承者(不是孤家寡人的精英)，它是为解放而斗争的被统治阶级的先锋队，也是唤醒人民群众并支持其斗争行动的工具。它的作用不是代替或超越工人阶级进行行动，而是引导工人阶级走向自我解放的道路，走向社会革命(起引导和调节作用)。

　　从这里就发现，在马克思或者列宁那里，党组织就是工人群体的集体意志的体现，它不是被视为独立于无产阶级群体的孤立的、高高在上的精英中心，而是被视为群众运动的工具。而人民的解放不是那种没有被赋予就没有的东西，而是人民自身的运动，党组织在其中所起的就是引导和调节的作用。所以，我们在苏联海报里看到的是不断的对人民群众、劳动者的强调，对集体中每个个体的强调和体现，而不是纳粹海报中的那种只突出党组织和个人(英雄)的做法。

　　再来看一下纳粹海报的含义：

　　纳粹主义的基本理论包括：宣扬种族优秀论，认为“优等种族”有权奴役甚至消灭“劣等种族”；强调一切领域的“领袖”原则，宣称“领袖”是国家整体意志的代表，国家权力应由其一人掌握。第一幅海报，和苏联类似海报比较之后看到纳粹“强调一切领域的“领袖”原则，宣称“领袖”是国家整体意志的代表，国家权力应由其一人掌握，这个理论非常明显地体现在了海报的设计中。而这种对领袖的强调，实际上是唯心史观的极致表现，它所呈现出来的是一个断裂的历史：英雄偶像创造历史，然而他却是偶然出现的和神秘的。

　　资本主义逻辑和过去等级社会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资本主义社会是以资本作为集权的中心，而不再是具体的国家机器作为权力的中心，但只要有这种集权的中心(不论多么明显或者多么隐晦)，就有中央命令，就有对中央命令的复制，就有等级和压迫。树状结构越来越受到了现实的威胁，那么它如今的办法就是主动组装伪块茎(这是一种暗合于资本主义公理的块茎结构)，使自发形成的块茎直接联接的可能性消失。“树与块茎可能是对应的，或可能长成一个块茎”。正如在丰田制中，单个被割裂的劳动者与资本家之间的矛盾，被分化和转化为假扮的块茎状的小型结构之间斗争。让工人以有限的方式连接起来，按照资本主义公理运作，其结果是取得更高的效率，从而更好更快地达到资本主义的目标。同时，这种压迫又最为隐蔽：没有主人，没有代言人，没有希特勒，全部由隐含的资本主义公理操控了一切。互联网的模式确实正在制造一个新的组合，但这种组合的结果可能不是过去的任何结构。而且在组合的过程中，被资本主义国家机器利用来服务于资本的可能性是异常大的，而我们眼前每天看到的都是这种被利用：媒体早就取代军队成为最有价值的民粹法西斯源动力了。资本主义媒体是最好的控制手段，让所有“陈述的主体”自愿主动地被组装为新型的法西斯主义机器。

　　《Ｖ字仇杀队》虽然是无政府主义的，但它却揭示了法西斯主义极权的一个特征：利用媒体宣传工具，煽动、制造恐慌，从而制造凝聚力。不过在其中，人民还是被凝聚在国家这个旗帜下，这是容易被辨识的矛盾，而且国家机器和其控制之下的民众之间的矛盾仍然存在，只不过在恐怖之下这种矛盾暂时被搁置了——犹如美国50年代利用电视这个新媒体制造的恐怖宣传所实现的法西斯主义性质的麦卡锡主义一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