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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立金:毛岸英在抗美援朝战场(二)

作者:武立金 发布时间:2017-02-18 10:22:02 来源:民族复兴网 字体:   |    |  

 武立金:毛岸英在抗美援朝战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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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一九五〇年六月二十五日,星期日。

  就在西方人准备度周末、做礼拜的时候,东方的“晨静之乡”迎来了一个不宁静的黎明。清晨五时,金日成将军领导下的朝鲜人民军被迫向三八线南侧发动了攻击。火光熊熊,炮声隆隆,浓浓的硝烟在雨云的压抑下弥漫不散,在中部山地的峰峦中升腾、蔓延、缠绕,犹如飓风卷起的惊涛骇浪,战争很快覆盖了整个朝鲜半岛。

  三八线上的枪声,通过无线电波传向四面八方,也传到了北京;美国对朝鲜内战的反应,也通过无线电波传到了北京。对于这场战争,毛泽东并未感到意外。战争发生在邻国,却关系到我们新生的共和国的安危,关系到世界共产主义运动整个阵营的格局。

  当是时也,新中国未满周岁,分散在偏远地区的国民党残部和土匪仍有四十万之众,对这些散兵游勇秋风扫落叶般的局部战斗仍在进行。一方面是硝烟未散、烽火频仍;另一方面是兵火之后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在这样的情势下,襁褓中的共和国却不得不面临着一场新的战争,而且是一场国际战争。

  唇亡则齿寒,户破则堂危。作为朝鲜的近邻,中国人懂得这个道理,中国共产党人更加懂得这个道理。新生的共和国珍视自己的独立、主权和领土完整以及人民的和平生活,刚刚取得全国政权的中国共产党尤其不能容忍同志加兄弟的邻邦转眼落入美帝国主义的魔爪。正如毛泽东所说:“让敌人压到鸭绿江边,国内国际反动气焰增高,则对各方面都不利。”战争,已经成为国家安危的惟一出路。于是,一切以人民和国家利益为重的共产党人、一向铁骨铮铮不向列强低头的毛泽东毅然选择了战争。

  毛岸英,这个二十八岁的铁血男儿,在祖国的安危系于毫发的关键时刻,以共和国最高领导人长子的身份,主动请缨,慷慨赴义,并且出师未捷便壮烈亦且默默地牺牲。“壮烈”——为国捐躯当然壮烈;而“默默”二字,就比“壮烈”更加令人钦敬、令人扼腕、令人感到心酸!

  毛岸英从报名参军到壮烈牺牲,刚好五十天(在朝鲜只有三十四天)。反观当年种种,尤其令人痛惜不已而又叹息不已的是:党和国家一号人物的儿子牺牲在一场正义战争的战场上,非但尸骨未能还乡,而且我们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也未见任何公开的宣传。我们曾经有那么多的诗篇讴歌“最可爱的人”,曾经为多少活着的英雄和牺牲的烈士树碑立传,而在很长的一个时期,确切地说,也就是烈士的父亲毛泽东在世期间,我们却很少见到宣传毛岸英同志英勇事迹的报道。

  多少年来,每念及此,我作为一个老兵,就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冲动——让我们立正,向这位热血报国魂飘天外长期以来几乎默默无闻的英雄庄严敬礼!向共和国的缔造者、我们中国共产党人曾经也是永远的领袖、英雄的父亲毛泽东同志庄严敬礼!

  毛泽东无愧为伟大的父亲,毛岸英也无愧为英雄的儿子。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毛泽东及其家人(包括刘思齐同志)的贡献应该说是最大的。父子二人都是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和真正的国际主义者,他们是无私奉献的光辉典范,他们的伟大精神永为后人所传颂,与山河同在,共日月同辉!

  伟大的父亲,光荣的儿子!他们的伟大和光荣激励着我。我要以手中这支拙笔,记述当年的风风雨雨,记述英雄的音容笑貌。让我们的后人永远记住:共和国的英雄谱上,有这样一对伟大的父子,有这样一个耀眼的名字——毛岸英。

【第一章 火烧鸭绿江】

  毛泽东说:我认为应该参战,必须参战。参战利益极大,不参战损害极大。我提议:出兵朝鲜,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毛泽东:这场战争将如何发展,需要严密注视,应作好战局恶化的准备。

  初夏的北京,柳绿花红,乱迷人眼。湛蓝的天空点缀几朵白云,徐徐清风送来一丝舒爽。毛泽东走出自己的书房,在丰泽园的甬道上一边散步,一边吟诵着他一年前写的一首诗:“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毛泽东没走几步,值班卫士追了上来,在他身后轻声说:“主席,总理的电话。”毛泽东倏忽转身,大步奔回自己的办公室。

  周恩来总理的电话内容是:朝鲜战争。

  对朝鲜半岛发生的那场局部战争最先作出反应的是美国。

  六月二十七日,在战争爆发的第三天,美国政府就运转了它的战争机器,派出海军和空军入侵朝鲜领海、领空,进攻朝鲜人民军,对北方城市狂轰滥炸。同时命令第七舰队向台湾海峡出动,侵占中国领土台湾,阻挠中国人民解放台湾的既定部署。接着又命令美国陆军在朝鲜参战,从此,美军的坦克碾碎了朝鲜大地。

  美国把我国台湾和朝鲜半岛这两个毫不相干的地区扯在一起,同时采取严重的军事步骤,公然干涉中朝两国的内部事务,显然有其战略上的考虑。冷战开始以来,野心勃勃的美国一直把这两个地区视为在远东遏制“共产主义扩张”的桥头堡,尤其是把中国的宝岛台湾当作自己“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

  美国总统杜鲁门还贼喊捉贼地叫嚣:“对韩国的攻击已无可怀疑地说明,共产主义已不限于使用颠覆手段来征服独立国家,现在要用武装入侵和战争手段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共产党占领台湾,就会对太平洋地区的安全和在这一地区履行合法而必要职责的美国部队构成直接威胁。”

  美国政府不顾台湾的地位已为《开罗宣言》、《波茨坦公告》以及日本投降后的现状所肯定的事实,无理制造“台湾地位未定论”,企图阻止中国人民实现祖国统一的大业。

  毛泽东在六月二十八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八次会议上庄严宣告:“全国和全世界的人民团结起来,进行充分的准备,打败美帝国主义的任何挑衅。”毛泽东还一针见血地指出,“杜鲁门在今年一月五日还声明说美国不干涉台湾,现在他自己证明了那是假的,并且同时撕毁了美国关于不干涉中国内政的一切国际协议。”

  七月上旬,北京中南海。毛泽东的新居菊香书屋东厢房烟雾缭绕,宽大的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用毛泽东自己的话说,当年他用这些文房四宝打败了国民党四大家族。此时的毛泽东正衔烟而立,默默注视着窗外的茫茫夜色,伟岸的身躯一动不动,如山停岳峙。面对风云诡谲的世界局势,原准备脱掉军装的毛泽东又在思考着一个新的军事课题。

  天将五更,月移星稀,中南海的多处灯光都已熄灭了,惟独丰泽园的灯光还亮着,常常是亮到东方红、太阳升的时候。长期的战争生活,使毛泽东养成了夜晚工作、白天休息的习惯。这固然是毛泽东个人的生活习惯,但也无意中帮了身边工作人员一个忙——他夜间审批的文件,可以交给别人白天去处理,犹如倒班的流水作业,时间差带来了高效率。正像毛泽东自己所说,他一个人改变了生活习惯,能够换来别人工作的方便。

  美国干预朝鲜内战的行为本身已经侵犯了主权国家的权利,而更让所有中国人愤怒不已的是,美国干预朝鲜内战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针对中国。就在我国政府发表声明的同时,毛泽东、周恩来等开国领袖们正在密切关注时局的变化,连日来不断与中央军委的领导同志研究我国台湾海峡和朝鲜半岛的局势。

  周恩来和聂荣臻正襟危坐,注视着沉思中的毛泽东。毛泽东手里的香烟冒出蓝色烟雾,缭绕不绝。他弹一弹烟灰,踱到地图前,看着地图右上方战火犹酣的朝鲜半岛和半岛中部长约二百五十公里的三八线,若有所思地说:“孙武子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这场战争将如何发展,需要严密注视,应作好战局恶化的准备。”

  “麦克阿瑟是个战争狂,一闻到硝烟味中枢神经就兴奋,有人说他是中了战争的梅毒。这个亡命徒积极主张发动侵朝战争,已命令驻日陆军第八集团军沃尔顿·沃克中将入朝指挥作战。这个沃克据说是得克萨斯州人,性烈好斗,外号叫斗牛犬。”总参代总长聂荣臻介绍道。

  “不能小看朝鲜半岛的局势,发展下去会很快威胁到我国的安全和远东的和平,还可能引起世界大战。”毛泽东以他那军事家的机敏,预感到朝鲜战争有升级扩大的可能,他告诉中央军委副主席周恩来,“应该立即召开军委会,研究加强我东北边防问题,以作未雨绸缪之计,包括研究安排部队调动问题,建立指挥机构以及后勤保障问题。”

  “美国杜鲁门总统下令出兵台湾海峡,又称台湾地位未定,这无异于向我下了宣战书,迫我必须应战。”周恩来面带忧色说,“四野作为军委的战略预备队入关南下后,东北地区只留下一个四十二军搞经济建设,兵力十分空虚,可以说那里是有边无防!”

  东北布兵较少,并非军委主席毛泽东的疏忽。当时他主要考虑到北边有坚强的后盾苏联老大哥,南边有兄弟邻邦朝鲜,两国与我们的关系很好,都是一家人,在那里不需要放太多的部队,因此就把四野的主力调到南方去了,为下一步解放台湾作准备。

  沉默半晌,毛泽东又点燃一支烟,询问道:“恩来之意,是否是说暂缓解放台湾,移兵北上,为朝鲜局势突变作准备?”

  周恩来点点头:“一旦朝鲜战局逆转,我无后备军,便会措手不及。为了保卫国防,保卫家门,总参正在考虑派得力的部队加强东北边防。”

  “你们总参打算用哪个部队?”毛泽东问聂荣臻。

  “作战部研究了几次,考虑用原四野的十三兵团,即驻防河南的三十八军、三十九军、四十军和驻防东北的四十二军。”

  “为什么考虑用十三兵团的部队?”

  “因为这几支部队东北人多,解放战争时期在东北打过仗,对东北地理情况熟悉,对与东北相似的寒冷气候也完全能够适应……”

  “这个想法好,调四野过去是对的。”毛泽东吮着嘴唇,然后问,“炮兵呢?”

  “准备用佳木斯的炮一师,河南的炮二师,安东的炮八师。”

  毛泽东微微颔首说:“战争一旦爆发,很难预料发展到什么程度,什么规模。要立即调整战略重心,抽调部队保卫边防,准备防止东北边境出现的危机情况。一个是调兵,一个是选将,你们要好好研究一个方案。”

  “这支部队可以叫东北边防军。”周恩来说,“我与朱老总、林总、罗荣桓同志研究,建议任命粟裕为东北边防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肖劲光为副司令员,肖华为副政治委员,李聚奎为后勤司令。调第十五兵团司令员邓华任第十三兵团司令员。”

  “那好啊!你们还要考虑一下第二线的兵力问题,作好打大仗的准备,作好进行一场空前军事斗争的准备。要有备无患,宁可备而不用,也不能用而无备。”

  伟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能站在时局的高处,走在事件的前端。毛泽东高瞻远瞩,巧夺先机于对方,迅速果断地组建东北边防军并屯兵于鸭绿江畔,为我国后来的出兵援朝争取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毛岸英:看来,美国佬真要插手朝鲜半岛和我国台湾的问题。

  北国刚刚进入绿肥红瘦、草长莺飞的时节,湘江之滨的湖南省会长沙已是烈日当头、一片葱茏葳蕤的盛夏景象了。

  尽管太阳已经落山,但溽暑炙人的余威犹在,三湘大地热气蒸腾,晚霞的氤氲好像在燃烧。素有“火炉”之称的古城长沙,整座城市宛似被罩在蒸笼里。苍茫的暮色中,汽笛一声长鸣,一列满载乘客的特别快车在长沙车站起动了。车过浏阳河大桥,速度逐渐加快,犹如一条摇头摆尾的巨龙,喘息着冲出三湘大地,向北方、向江汉平原、向祖国的首都北京疾驶。

  软卧车厢里,有一位身材颀长、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凭窗而坐。他望着远处闪烁跳跃的万家灯火,望着渐渐远去的故乡热土,依依情思涌上心头,俊朗的脸上满是凝重的离愁。这个年轻人就是时任中央社会部部长李克农的秘书兼翻译——毛岸英。

  毛岸英,谱名毛远仁,曾用名杨永福,为杨开慧所生,是毛泽东的长子,一九二二年十月二十四日生于湖南长沙。毛岸英出生时,正值中共在湖南建党初期,又因毛家住在小吴门外清水塘岸边,所以毛泽东给英俊可爱的头生儿子起了这样一个响亮好听而又寓意深刻的名字。

  列车驶出市区,窗外明灭闪烁的灯火逐渐隐去。毛岸英的双眸从车窗移到车内。孤寂漫长的旅行,最容易引发人的缱绻情思,离京一个多月了,毛岸英此时想起了自己新婚不久的妻子,刘思齐端庄文静的倩影浮现在眼前——

“岸英,这回去南方出差,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哟!”这次离京南下前,刘思齐一边给毛岸英打点行装,一边不无遗憾地说,“你见到了外婆,一定要代我向她老人家问好。这次我不能去看望她,请她原谅。要不是还在上学,我和你一块去拜见老人家该有多好啊!”

  毛岸英赶紧劝慰道:“外婆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你上学走不开,不会怪罪你的。等你完成了学业,咱们再一起去看望她老人家。”

  毛岸英这次南下是公私兼顾,他随苏联代表团来到武汉,给李克农当了几天翻译后便匆匆赶往长沙探亲。在湖南省委招待所住了一夜,这位“少年舍家游,思乡昼夜起”的青年游子吃完早饭便迫不及待地来到学宫街外祖母家。

  毛岸英的突然出现,使望穿秋水的外祖母悲喜交集,舅父舅母也兴奋得涕泪俱下。岸英一把抱住外祖母,孩子似的撒起娇来,用当地土语喃喃:“外婆,外婆,我好想你啊!”接着又抱住外祖母的胳膊失声痛哭,“妈妈,妈妈,你好苦哇……”

  外祖母从岸英那英俊秀气的脸上,依稀辨出亡女杨开慧的倩影,不禁一阵感叹唏嘘,她抚摸着岸英的脑袋说:“让孩子哭几声妈妈吧!”

  五月二十五日(农历四月初九),是外祖母向振熙老太太的八十寿辰。这一天,毛岸英遵照父亲的嘱托,在杨家举办了一个小型庆祝会。他首先对各位来宾表达谢意,接着宣读了毛泽东和江青写来的贺信:

  向老太太尊鉴:
欣逢老太太八十大寿,因令小儿岸英回湘致敬,并奉人参、鹿茸、衣料等微物以表祝贺之忱,尚祈笑纳为幸。
敬颂康吉!
 毛泽东
江 青

一九五〇年四月十三日

  向老太太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表示高兴,并对岸英说:“别看你爸爸是个大人物,他也有赤子之心。要是你妈妈还健在,那该多好呀!”

  毛岸英念念不忘二十年前死在敌人屠刀下的母亲,外祖母的一句话,又加重了他的思母情怀。在舅舅、舅妈的陪同下,毛岸英来到板仓给母亲扫墓。他在“毛母杨开慧墓”的石碑前扑地跪倒,泣不成声地哭道:“妈妈,儿子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妈妈,我是岸英呀,岸青也会来看妈妈的。可是,妈妈,我没有把岸龙看好……”

  除了看望外婆、祭扫生母之墓以外,毛岸英这次回湘还有一个使命——专程到韶山看望那里的父老乡亲们。

  韶山是父亲的诞生之地。二十五年前,父母曾经带着三岁的毛岸英、抱着出生不久的弟弟回到故里小住。当时年幼,如今回想起来已记不清老家是个啥样子了。毛岸英为了加深对乡情的感受,特意在毛氏祠堂的门板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踏着晨露去瞻仰祖父的旧居上屋场,在父辈住过的房间里流连、沉思,总是舍不得离开。

  临行前,父亲特意叮嘱他,一定要到大坪乡唐家坨看望祖母的娘家人。文运昌、文南松等老人在棠佳阁正厅摆开酒席,热情款待远道而来的毛岸英,他们举杯祝祷:“岸英,你是祖母的娘家亲,常言道: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岸英贤侄的到来,我等生平难得,来,为毛主席健康长寿干杯!”谦恭懂事的毛岸英没有坐下,一直以晚辈的身份站着向老人们敬酒祝福!

  正当毛岸英与乡亲父老互致问候、欢聚一堂时,李克农发来了加急电报,催他赶快回京。六月二十五日,朝鲜爆发了内战,李克农拟秘密访苏,政治上绝对可靠而又精通俄语的毛岸英成为这次密访行动不可或缺的随员。毛岸英接到电报,旋即结束了家乡之行,匆匆北上。

  列车平稳而有节奏地向前行进,不时响起通过桥梁的呜呜声。车厢顶棚的电风扇孜孜不倦地摇头晃脑,送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凉风。“长沙沙水水无沙”,毛岸英品尝一口用长沙水泡出的君山毛尖茶,然后仰坐于沙发上,开始翻阅当天的报纸。

  “各位旅客,你们好!现在播送重要新闻——”列车播音员清脆而庄严的声音打断了毛岸英的思绪。

  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务院总理兼外交部长周恩来六月二十八日严正指出:杜鲁门二十七日的声明和美国海军的行动,乃是对于中国领土的武装侵略,对于联合国宪章的彻底破坏。美国政府的这种暴力掠夺的行为,并未出乎中国人民的意料,只更增加了中国人民的愤慨,因为中国人民许久以来即不断地揭穿美国帝国主义侵略中国、霸占亚洲的全部计划,而杜鲁门这次声明不过将其预定计划公开暴露并付之实施而已。事实上,美国政府指使南朝鲜李承晚傀儡军队对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进攻,乃是美国的一个预定步骤,其目的是为美国侵略台湾、朝鲜、越南和菲律宾制造借口,也正是美帝国主义干涉亚洲事务的进一步行动……

  朝鲜内战爆发后,毛岸英一直关注着南北双方的战争态势,更担心着北朝鲜的命运。听完列车上的新闻广播,毛岸英联想到近两天看到的时事报道,不禁心潮起伏,不能自抑。时局的突变使他仿佛又置身于欧洲战场,眼前飘起了烽火硝烟,耳边响起了枪炮轰鸣。他的目光转向窗外,夜色阑珊,除了天幕下隐约可见的山峦轮廓之外,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毛岸英却仿佛看见了中南海菊香书屋彻夜不息的灯光,听到了居仁堂里作战参谋们轻捷而匆忙的脚步声……

  车轮铿锵声中,毛岸英心中感喟:“唉,爸爸又要忙起来了!”

  雷英夫:我们发现美军有从朝鲜西海岸仁川登陆的可能。

  北京,中南海。直对着新华门后照壁的就是毛泽东的住地丰泽园。大门上方一个匾额,上书“丰泽园”三个大字,系当年乾隆御笔。康熙年间,此处曾占稻田十亩,其中演耕地一亩三分,是清帝举行演耕礼的地方。因此,与南面飞檐画角玉砌雕梁的瀛台相比,丰泽园的建筑显得古朴敦厚,不尚华丽。园内东侧,有一个很标准的北京老式四合院,康熙题联为:“庭松不改青葱色,盆菊仍靠清净香”,故名“菊香书屋”。院内十分清幽典雅,的确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这个四合院的位置,基本处于中南海的正中央。

  博览群书的毛泽东非常喜欢他的新居菊香书屋。这个长方形的四合院东西南北四面各有五间房子。北房“紫云轩”过厅东侧,是两个通间,毛泽东安歇起居都在这里。西侧的两间有山墙相隔,靠过厅的一间曾是江青的寝室。西侧的里间与西厢房相通,都是毛泽东藏书的地方,是名副其实的书屋。过厅北门通后院,与中海岸边上的马路仅一墙之隔。
南房“松寿斋”与北房的结构相同。东侧的两间供江青起居,靠近过厅的一间是卧室,再里面是洗漱室。中间的过厅,南门通南院,北门正对紫云轩。西侧的两间,后来就由毛泽东的女儿住了。

  东厢房中间的过厅是毛泽东一家人用餐的地方,与过厅相通的北侧两间是毛泽东的办公室。南侧的两间是贮藏室,与过厅不相通,它的门开在东面的夹道内。

  西厢房中间的一间也是过厅,门楣挂“菊香书屋”匾额,南侧两间是工作人员的值班室,北侧两间是毛泽东藏书室的一部分。  时值盛夏,强烈的阳光划破树阴,照亮半个院落。从家乡省亲归来的毛岸英走进菊香书屋的东厢房,向父亲汇报了家乡之行的所见所闻,以及韶山、板仓、大坪三处亲人的生活情况。毛泽东看到儿子黑了,瘦了,嗓子哑了,不问便知,他在妈妈的坟前哭得是何等的悲恸!思乡情浓,已经二十四年没有看到家乡山水的毛泽东把所有认识的人都打听一遍,说到动情处,或慨然喟叹,或朗声大笑,从他那聚精会神眉目活跃的生动表情看得出,他很羡慕儿子的这次故乡之行。

  毛岸英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瘪瘪的空皮包,用手拍了一下说:“爸爸,你让我带去的那些钱没够用,这家给五元,那家给十元,简直像往大海里撒把盐。对了,我临来时冲里有个叫毛贻泉的乡亲找到我,说三十年前你借他一百块大洋未还。当时我已两手空空,只好找湖南省政府主席王首道求援,向他借钱还了债。”

  毛泽东一边摇着大蒲扇,一边笑吟吟地说:“欠债还钱,理所当然嘛,应该应该!”

  “咱们家乡太穷了,有不少人家衣不遮体、食不裹腹,听说还有的靠吃野菜度日,甚至用树叶、树皮、树根充饥。”

  毛泽东眉头一皱,心情沉重地说:“是啊,整个国家不都是很穷吗?就是因为太穷,人家才来欺负你呀!这不,战争又逼近国门,连咱们的宝岛台湾都驻上美国的军舰了!”

  “朝鲜战局会有大的变化吗?”毛岸英急忙问父亲,他还没有脱离军人的气质,对战争有着相当敏锐的嗅觉。

  毛泽东对形势的估计并不像金日成和斯大林那样乐观,他面带忧色地说:“美国纠集了十六个国家出兵朝鲜,来者不善。他们的野心太大了,这是乘人之危、趁火打劫。麦克阿瑟是个战争狂人,三八线是缠不住他的腿脚的,他要是越过了三八线,那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哟!”

  毛泽东没有见识过这位自诩为“登陆将军”的麦克阿瑟,也没有专门研究过这个太平洋战争的暴发户。但是,凭着在战场上打拼二十多年的经验和敏感,他已经把太平洋战争及美利坚合众国的情况摸透了。

  毛岸英关切地问:“麦克阿瑟要是打过了三八线,那不是扩大战争了吗?难道他还要打过鸭绿江不成?”

  “蒋介石败在共产党手下,他的美国大老板当然不甘心啰!麦克阿瑟是个极端仇视共产主义的家伙,他们这次是打着联合国旗号来的,不同凡响啊!”毛泽东用他那扭转乾坤的大手一劈说,“没什么了不起!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他们敢派兵侵略,我们就进行反侵略,定叫他有来无回,死无葬身之地。不过,麦克阿瑟是个狂妄之徒,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看起来,我们迟早要和美国人打一仗了……”

  “不谈这个啦!”毛泽东向岸英摆摆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组织上已同意你去工厂工作了。不过,你们的部长有个条件,那就是他那里需要你时,你得随叫随到。”

  “那好啊,没问题!”毛岸英又说,“不过,美国军队要是越过了三八线,我们国家要是被逼到那个份上,我还想再穿上军装,拿起武器上战场!”

  毛泽东没有答话,只是站起身来,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夹着烟说:“岸英,你准备一下,跟李克农去一趟苏联,我和总理也得去叩人家的大门哟!唉,真是难哪,还不知人家肯不肯帮朋友一把!”

  毛岸英有生以来还从未见过父亲大口大口地叹气,看到父亲在屋里来回踱步,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知道他心情不好。内审国情,外度大势,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于是他悄悄把亲友们赠送的一些土特产交给卫士,然后辞别父亲,准备过些时候再来看望他。

  毛岸英出了菊香书屋,路过濒临中海的居仁堂,扭头朝大门里望了一眼。他虽然从未越过那道门槛,但知道那是一个戒备森严的军事重地,那栋卓尔不群的欧式建筑被称作“白虎节堂”,是共和国的军事中枢——中央军事委员会的办公地。此时进出居仁堂的军人个个神情严肃,步履匆匆,估计与当前发生的朝鲜战事有关。

  八月七日,居仁堂作战室的高参们像往常一样紧张而有序地工作着。作战室主任雷英夫凝神注视着挂在墙上的巨幅军用地图。但他看的既不是西南边陲的西藏高原,也不是东南沿海的台澎金马,尽管这两个地区都还没有解放,是军事家们高度关注的热点。他此时关注的是地图的右上角——与我国一江之隔的朝鲜半岛。

  雷英夫是河南洛阳人,自幼家境贫困,因交不起学费只读了一年半初中。退学后在西安布庄当了四年学徒,刚出师时因不堪虐待就跟老板吵了一架,于是一气之下离开布庄投奔了共产党。这位“洛阳才子”参加革命后,受到毛泽东、周恩来、叶剑英等领导同志的器重,多次授予重要使命。精明强干的雷英夫每次都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雷英夫站在地图前,看着状若象鼻细而长的朝鲜地形,不禁想起金日成刚刚发布的八月要“完全解放朝鲜”的命令。不错,高呼“速战、速决、速胜”口号的人民军攻陷了汉城,强渡了汉江,一路南推,解放了百分之九十的国土,现在已经打到洛东江,直逼南部城市釜山。北朝鲜的形势的确大好,但大好形势的背后会不会潜伏着危机?雷英夫从沉想中惊醒,他对朝鲜战局产生了担忧和疑虑。

  作战参谋成普、龚杰、徐亩元等也是和雷英夫一样的感觉,他们的议论声不时传入耳来:

  “朝鲜人民军的主力都调到釜山三角洲去了,后方全空了。”

  “驻日本的美军两个师显然是预备队,可是至今未动。”

  “朝鲜的地形很不利啊,长长的像个大冬瓜……”

  麦克阿瑟号称“登陆将军”,朝鲜半岛狭长的地形最有利于搞登陆作战。雷英夫霍然一惊,脑海里突然跳出一幅画面:那是副食店在出售冬瓜,售货员举起菜刀砍向冬瓜腰部,一刀两断……
现在,中国共产党取得了全国政权,在战争基本结束的情况下,最重要的是经济建设。毛岸英觉得自己应该到基层去,投身到经济建设中,干点具体工作,一方面直接为新中国的恢复和建设出力,另一方面也可以在生产第一线锻炼自己。两个月前,毛岸英随李克农部长到苏联执行任务,回来后曾去看望在苏联儿童院当教师的韩铁声。韩铁声是毛岸英在苏联读高中时的老师,也是他加入苏联共产党的介绍人。师生相会,格外亲切。当韩铁声问他的工作情况时,又勾起了他要下基层的念头。

  “我现在中央社会部工作,给李部长当秘书。参军、下乡、搞土改,我都干过了,就是没去过工厂。”毛岸英不无遗憾地对韩铁声说,“我们的同学蔡博到鞍钢工作去了,我也想到工厂去锻炼锻炼,当当工人。”毛岸英期待地看着韩铁声,想听听他的意见。

  “那好啊,到工厂当工人可以最直接地接近群众……”

  没等韩铁声说完,毛岸英就喜出望外地拍起手来:“伊万老师,还是你理解我。你同意啦!”

  看着岸英那稚气可人的样子,韩铁声微笑着给他泼了一瓢冷水:“看把你乐的,我同意有什么用,这是组织上的事。你和蔡博不一样,恐怕得中央组织部批准才行。”

  是啊,韩老师又不是组织部的人,他同意有什么用呀!毛岸英蔫了。转念一想,对了,找帅孟奇妈妈去,她为人慈善,又特别能理解人,肯定会同意我的请求。

  帅孟奇当时在中央组织部任职,又是革命的老大姐,中央机关的同志都很尊重她。毛岸英找到帅妈妈,硬缠着要她帮助自己从中央社会部调出来,下基层工作。帅孟奇不点头,他就三天两头跑去泡蘑菇,大道理小道理讲了几箩筐。

  其实,帅孟奇也觉得毛岸英说的有道理,要求也并不过分。她考虑的只是,毛岸英的工作安排不是一个普通干部的调动问题,必须经过毛岸英的顶头上司李克农同意才行。谁都知道李部长是个惜才如命的人,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走毛岸英呢!于是帅孟奇给毛岸英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找周总理谈谈,只要周总理点头,这事情就好办了。

  毛岸英真的向周恩来提出了下基层锻炼的要求,后来又向父亲提出了想去工厂当工人的想法。本来是心怀忐忑,孰料毛泽东和周恩来都表示完全支持,周恩来还亲自出面安排他到北京机器总厂当党总支副书记。总理亲自安排,李克农当然不好再反对,不过李克农说这不算正式调动,不转行政关系,只是下放锻炼,人还是属于中央社会部的。

  尽管这种调动不够完全彻底,毛岸英毕竟实现了下基层锻炼的目的。八月中旬,他把一床军被、一床褥子和实行供给制发给他的两套单衣打成一个简单的行李卷,放到自行车的后架上,准备到机器总厂上班去了。

  临行前,毛岸英对妻子说:“思齐,我准备长期在工厂工作,也许永远就搞这个工作了。过去我没到过工厂,对工人阶级了解得很少,今后我要和工人师傅同吃同住同劳动,向他们学习,和他们打成一片。”

  “我支持你,到工厂里锻炼锻炼,对一个人的政治成长有好处。”刘思齐把岸英送到大门口,“岸英,你吃住都在工厂,一定要按时吃饭,不能太熬夜,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放心吧,年纪轻轻的,哪有那么娇气!不过,你也要注意身体,你刚刚做了扁桃腺手术,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当心发炎啊!”

  “没关系,我会注意的。”

  毛岸英看着还在上学的妻子,满怀期望地说:“思齐,等你毕业了,也要下基层,从工人做起。希望你也能学点技术,我们互相有个配合,好吗?”

  “好,我会的!”

  朝鲜内战的爆发,使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到东北亚这个狭长的半岛上来了。毛岸英出于职业习惯,对朝鲜的战局格外关注。他在机器总厂的卧室兼办公室里摆满了报章杂志和各种书籍,收音机也整天地开着。通过看报纸、听广播和查资料,他了解到不少朝鲜半岛的基本情况,又通过出访苏联、参加外事活动和从社会部、中南海获悉最新情况,还找来一些有关朝鲜的政治、经济、军事等资料进行研究,以加深对朝鲜情况的熟悉和了解。

  朝鲜半岛,宛如沉睡于亚欧大陆上的贵妇人伸出的一条秀美手臂,它一侧是平静深沉的黄海,另一侧是阴冷诡谲的日本海,背后则是古老而辽阔的东亚大陆,有力地扼住东亚交通咽喉。它犹如一块跳板,既是强国入侵远东的最便捷的必经之路,又是抵制外敌入侵的桥头堡。

  朝鲜与中国不仅是友好邻邦,也是患难兄弟,连两千多年前的汉武帝都知道两国是唇齿相依的亲密关系。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接连被西方列强打败,朝鲜也渐渐沦为西方列强的殖民地。日俄战争后,日本占领了朝鲜半岛,朝鲜人民为了争取民主与独立,与日本殖民当局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朝鲜人民的优秀儿子金日成将军组建军队,在中国共产党的支持帮助下,抗击日本侵略军者,两党两军结成了亲密的战斗友谊。

  日本投降后,苏联和美国以北纬三十八度线为界,苏军收缴北部的日军武器,美军收缴南部的日军武器。金日成将军顺应人民的要求,在北部平壤建立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朝鲜人民实现了民族独立自主。美国占领军此前已把多年避祸海外的七十五岁的李承晚拉出来,让他当了傀儡总统,在汉城建立了大韩民国。

  在美国的支持下,反共急先锋李承晚一登台就组建了一支近十万人的队伍,叫嚣“要结束南北分裂就必须用战争来解决”,随即加紧了“北进统一”的战争准备,并在三八线上不断寻衅滋事。

  为了对付南韩军队的武装挑衅,金日成在他的五万名抗日军队的基础上,又招募一部分新兵,加上我东北野战军转给他们的三个齐装满员的朝鲜师,很快组建了一支十三万五千人的武装力量。由于金日成将军指挥的军队久经抗日战火的锻炼,战斗经验十分丰富,经常给予南韩窜扰的军队以毁灭性打击。这样打来打去,小规模的摩擦终于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毛岸英从《参考消息》等资料中了解到:朝鲜内战爆发后,自诩“亚洲之雄”的南韩部队很快就被打得溃不成军。朝鲜人民军沿铁原——议政府——汉城和西海岸两路向南挺进,攻势凌厉,所向披靡,南韩兵败如山倒,许多士兵换上老百姓的服装四处匿藏,军官们或乘车或骑马头也不回地仓惶逃命。

  败报传到蓝宫,这个自称是李朝后裔的李承晚一边高喊“誓死保卫汉城”,一边向美国大使穆乔求援。美国使馆请求华府派兵参战的电报还没发完,胆小如鼠的李承晚早已逃之夭夭,为阻止共军追击还下令炸断了汉江大桥。穆乔怒骂:“胆小鬼,这么怕死还想消灭共产党,华盛顿怎么找了这么个废物做代理人。”

  杜鲁门总统得知开战三天汉城即被人民军占领的消息后,立即召开紧急会议,下令出动远东空军、海军支援南韩军队,并操纵联合国进行国际制裁。

  患有“扩大战争癖”的远东美军总司令兼驻日盟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本来就积极主张发动侵朝战争,曾擅自命令空军轰炸北朝鲜,此时得到杜鲁门“您可以使用自己的部队”的命令,麦克阿瑟如同吃了一副兴奋剂,竟不顾部下的劝阻,急不可耐地进入朝鲜战场视察。“巴丹号”座机在水原机场降落后,他甩掉摇尾乞怜的李承晚,穿过向南溃逃的车马行人,攀上山头,举起望远镜冷眼观察了一个多小时。眼前的一切告诉他:南韩军队已完全无力对付南下的共军,只有美军出面才能遏制灾难蔓延。

  麦克阿瑟从衣袋里摸出和他牙齿一般黑的烟斗,不慌不忙地填满烟丝,用打火机点燃后对他的参谋长阿尔蒙德说:“速电告参谋长联席会议,就说韩国军队已经解体,为挽救危局,除海空军参战外,还须派美军地面部队参战,请先派一个师的地面部队尽快入韩作战。”

  阿尔蒙德闻言,有些迟疑,期期艾艾道:“报告将军,北韩共军攻势凌厉,只开战数日,便连取汉城、瓮津、春川、江陵诸要塞,恐一师美军不足以挽救危局。”

  麦克阿瑟挥手驳斥:“无妨,战局如此,皆因南韩军队无能,非北韩共军真有能耐。依我看来,北韩共军不过如此。”

  回到东京后,自命不凡的麦克阿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在烟熏火燎中炮制出一个代号为“烙铁行动”(offtackle)的登陆作战计划。

  从日本调入朝鲜的美二十四师被人民军打得溃不成军,最后全军覆没。麦克阿瑟闻报不但没有半点惊慌,反而怡然自得。他命令驻防釜山的陆战一旅作好在群山港登陆作战的准备,同时向士兵们煞有介事地大声宣讲群山港的地形地貌和可能遇到的抵抗。当地民众听到大喇叭里的广播,知道美军准备在群山港登陆了。

  朝鲜人民军司令部得知美军准备在群山港登陆的消息后,急派重兵布防。此时,中国政府的特急电报也到了朝鲜人民军司令部,电报再次指出:美军极有可能在仁川港登陆。并提醒“从战术的观点看问题,有时撤退比进攻更好……你的敌人是很难对付的。不要忘记,你正在同帝国主义首领作战,要作好最坏情况的准备。”

  人民军的高参们经过分析研究,认为仁川海域潮水高涨、泥滩宽阔、水道狭窄、岛防严密,依然断定美军不会在这里登陆,而从仁川以南一百六十公里处的群山登陆的可能性极大。况且美军已在群山港作好了登陆作战的准备,近几日也连续不断地收到这方面的情报。

  九月十二日,正当朝鲜人民军一边高歌猛进,一边布防群山的时候,麦金莱山号旗舰在《五星上将进行曲》的伴奏声中,从日本佐世保港悄悄出发了。麦克阿瑟穿一套旧卡叽布军装,头戴一顶二战时他自己设计的不符规格的旧军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得出奇的墨镜,得意洋洋地命令作战参谋:所有的轰炸机一齐出动,炸烂仁川港。

  两天后,美机轰炸仁川港的消息传到人民军司令部,这时他们才恍然大悟,麦克阿瑟此前说轰炸群山港完全是声东击西,他真正选中的登陆点正是中国政府预报的仁川。但悔之晚矣,美军新组建的第十军团已开始在只有一千名人民军驻防的仁川港登陆了。  九月十五日,美国第十军团在仁川登陆成功后,立即会同登陆的南韩部队切断朝鲜半岛的蜂腰部一线,然后争分夺秒地向北推进。此时,人民军主力全部推到釜山,北方守备空虚,美韩军队如入无人之境。死守在半岛南端的沃克第八军团也趁机反攻,人民军被数十万虎狼之师南北夹击,伤亡惨重。

  北京的仲秋,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气温居高不下。厂里的工人早已下班,毛岸英手摇扇子还在聚精会神地翻阅报纸。这几天,毛岸英特别忙,他一边要准备材料向全厂职工进行国际形势教育,一边要和厂领导准备国庆周年的各种活动。毛岸英拿起茶杯正要喝水,突然被《人民日报》头版赫然醒目的几个大字吸引住了,那是周总理代表中国政府的严正声明,他一把抓起报纸读起来:

  决不能容忍外国的侵略,也决不能听任帝国主义者对自己的邻人肆行侵略而置之不理。谁要是企图把中国近五万万人口排除在联合国之外,谁要是抹煞和破坏这四分之一人类的利益而妄图独断地解决与中国有直接关系的任何东方问题,那么,谁就一定要碰得头破血流。

  报纸还报道了美军在仁川登陆后,麦克阿瑟声称要越过三八线、饮马鸭绿江。毛岸英放下报纸,双眉剑竖,他明白,一旦战火燃烧到鸭绿江,祖国将面临一场新的战争。一个大胆的想法跃上心头——中国一旦出兵,自己应该上前线杀敌立功啊!

  十月一日,正当中国人民举国欢庆中华人民共和国周岁生日的时候,中国的友好邻邦朝鲜给毛泽东发来一份加急电报,但它不是节日贺电,而是一份求援电:急盼中国人民解放军直接出动援助我军作战。

  毛泽东:邻家着火了,岂能安之若素!

  新中国诞生之初,虽然满目疮痍,百废待兴,但执鹿在手的中国共产党自律甚严,真所谓“刮骨疗毒祛弊政,大刀阔斧正纲伦”,一时间河清海晏,政治开明,民心、人气都是空前凝聚。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迎来了新中国的周岁生日。

  这一天,北京的大街小巷,学校工厂,到处呈现一派欢乐的节日气氛和吉祥的和平景象。上午十时,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兴高采烈地登上天安门城楼,检阅了首都四十万军民为庆祝第一个国庆节而举行的游行活动。

  同是这一天,侵朝美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根据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决定,命令南韩陆军第三师越过三八线向北朝鲜进攻。  当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的毛泽东正在检阅解放军的三军方阵时,周恩来悄然来到他的身旁,递上朝鲜人民领袖金日成首相请求中国政府出兵援助的加急电报。毛泽东看罢电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继续向长安街上的游行队伍挥手致意,不时高呼“人民万岁”。

  游行活动结束后,毛泽东刚刚回到菊香书屋,周恩来就焦急不安地跟了过来。长期的革命战争生涯,练就了毛泽东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气质,他举重若轻地说:“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一定又为朝鲜求援的事着急。”

  “是啊!情况紧急,你看怎么办呢?”三八线上的炮声,震惊了东方,也震惊了世界,作为邻国的总理怎能不为此着急呢!

  毛泽东信手点燃一支香烟,沉稳而又不失威严地说:“像出不出兵、何时出兵、出多少兵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啊!”

  “可朝鲜战局的发展,已容不得再拖下去了。”

  “这我也清楚。再急,也得等我们过完第一个国庆之夜。”毛泽东长身而立,习惯性地一手掐腰一手夹烟,两眼看着挂图上的“三千里江山”,看着状若裤带缠绕在半岛腰部的“三八线”,不动声色地说,“这也是大局啊!”

  周恩来当然明白毛泽东的用意——新中国的领袖与民同乐欢度国庆,这份淡定从容就等于昭告全世界:中国人民的心里是有数的,决不会被美军登陆仁川以后的战局逆转所吓倒。但是,周恩来看到毛泽东驻足地图前的严峻神态,又分明地感到他也在为朝鲜战局的突变而大伤脑筋呢!

  朝鲜战局的逆转,对新中国的领导人来说,既在预料之中,又是不期而遇。就在几个月前,中国共产党召开了七届三中全会,在毛泽东提交的《为争取国家财政经济状况的基本好转而斗争》的书面报告里,曾对国际局势有一个总体评价,认为:“只要全世界共产党能够继续团结一切可能的和平民主力量,并使之获得更大的发展,新的世界战争是能够制止的。”

  根据这个评价,全会确定当前党的中心工作是为争取国家财政经济状况的基本好转而斗争。全会还决定,要复员一部分军人支援地方建设。接着,又召开了全国政协一届二次会议,按照党的七届三中全会确定的经济恢复的方针作了具体部署。

  然而,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美国对朝鲜半岛的事态迅速作出了反应。它的反应,不仅针对朝鲜,而且也针对中国。  百废待兴的新中国,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初掌全国政权的中国共产党,必须作出抉择。

  十月一日下午,毛岸英参加庆祝活动后,匆匆赶往北京医院看望住院的妻子。刘思齐得了急性阑尾炎,前一天被送进手术室。毛岸英走进病房,看见已做完手术的刘思齐正在输液,便坐在床头拉住她的手说:“思齐,昨晚我参加宴请苏联大使的招待会去了,手术时没能在你身边,请你原谅。”

  “你工作忙,这里有很多人照顾我。手术很顺利,放心吧!”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建国已经一周年了。一年前,我们还在和国民党争天下,今天我们成为国家的主人了,这个胜利来之不易呀!”

  “岸英,你想想,一年前咱俩在做什么?”刘思齐睁着两只大眼睛等着毛岸英的回答。

  “一年前做什么记不得了,但两年前的事我还记忆犹新。”毛岸英做了个鬼脸。

  “那你就说说咱们两年前的事!”

  “两年前,在河北平山县西柏坡,那是咱们第一次涉入爱河,第一次尝到初恋的妙趣呀!”毛岸英满含柔情地回忆那段美好的时光,“记得那是一个花红草绿、蜂飞蝶舞的浓情季节,我坐在磨盘上刚向爸爸汇报完山东的土改情况,你就炫目耀眼地走进院来。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只见你一身军装,满面绯红,像三月盛开的桃花……”

  “久别重逢,人家是大姑娘了,有点不好意思嘛!”刘思齐略带娇嗔,“说实在的,那次见面的感觉的确与以往不同,我一见到你,身就发热,脸就发烫,心就怦怦地跳。大概这就是书中常说的‘情窦初开’吧!”

  “不错,这就是悄悄成熟的爱情。当时你低着脑袋羞羞答答地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还问我从山东到西柏坡有一千里地吧,我马上接着说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赶紧纠正说这是巧合,完全是巧合……”

  “是啊,古往今来,哪一段好姻缘不是出于巧合呢?姻缘姻缘,婚姻就是一种缘分嘛!缘分这东西很奇怪,人一旦结上了缘,想躲都躲不开,想绕也绕不过去。”

  “不要忘了,咱们的红娘还是邓(颖超)妈妈和康(克清)妈妈呢!两位老人真是热心肠啊!”毛岸英忽然想到,“对了,你刚才问一年前咱们做什么,咱们在准备结婚呀!”

  “可不是嘛!再过半个月咱们结婚也一周年了,按照西方的说法那叫纸婚。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把结婚周年叫作纸婚呢?”刘思齐拧着眉头问。

  “大概是说婚史需要纸来书写吧,所以结婚的第一年就叫纸婚,把夫妻之间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的佳话都写在纸上,传给他们的后世子孙,这也叫开卷有益嘛!”

  “西方人和东方人的思维方式就是不一样,我们东方人爱在心底,西方人爱在表面。”刘思齐的脸上写满甜蜜,溢着幸福。

  “这就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东方文化像中餐的饺子,肉馅在面皮的里边,比较内向含蓄;西方文化像西餐的比萨饼,肉馅在面皮的外边,比较奔放外溢。”

  “等我们结婚周年那一天是不是也要庆祝一下?”

  “当然可以。对了,我这次回长沙,外婆说下次要带着你一块回去,她老人家还想看看外重孙呢!”

  “去你的!”刘思齐红了脸,“我现在正上学,等毕业后再说吧!”

  “好,我同意!刚刚下工厂,我也需要好好熟悉一下情况。”

  窗外闪过一道亮光,伴随着一声轰鸣,原来天安门广场在燃放焰火。腾空而起的礼花如盛开的秋菊,似绚丽的彩虹,映红了夜空,映红了街市,也映红了毛岸英和刘思齐的脸膛。

  十月二日晚上,值班室的时钟敲了一遍又一遍,值勤的警卫换了一班又一班,然而中南海颐年堂的灯火却长明不熄,毛泽东正在那里主持召开中央书记处会议,讨论朝鲜半岛局势和中国出兵问题。

  颐年堂旧称崇雅殿,原是乾隆皇帝设宴赏赐王公宗室的场所。殿堂由中央一个大厅、东西两个小厅组成,均以紫檀木雕刻装饰。大厅约七十平方米,正面是一个镏金的大屏风,中间摆着足够二三十人开会的大长桌,桌面铺着墨绿色的呢绒。西边的小厅一般是中央书记处和后来的政治局常委开会的地方,那里有十二张沙发围成一圈。东边的小厅是毛泽东宴请客人的地方。

  周恩来是主持军委日常工作的副主席,他首先介绍了朝鲜战局的有关情况,然后说:“昨天,金日成同志通过我驻朝大使倪志亮转来一份请求我国出兵援助的电报,前天斯大林同志也发来了急电,询问中国能否出兵,助朝鲜人民一臂之力。下面就出兵朝鲜的问题讨论一下,请大家各抒己见。我个人的意见,是赞成派一部分军队援助朝鲜的。理由嘛,很简单,如果美国侵略者占领了朝鲜,他们将更加猖獗,对整个东亚尤其是我国都是很不利的。”

  正在病休的解放军总司令朱德也出席了这次会议,他对出兵与否的看法是从军事角度着眼的:“我们既然决定出兵援助朝鲜,那就必须在朝鲜解决问题,其结果就等于我们公开宣布与美国进入战争状态。因此,我们必须准备美国空军轰炸我们的大中城市,美国海军攻击我们的沿海地带。”

  这些身经百战的开国元勋们都清楚:一旦与美国交战,从军事、经济等方面对我进行封锁的就不单单是退居孤岛的蒋介石残部,而是以美国为首的所有在朝参战的西方国家了。这样一来,我们不仅要在朝鲜战场上作出重大牺牲,而且还可能在我们的国土上燃起战火,使国民经济的恢复遭受巨大损失。

  但是,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既是坚定的爱国主义者,又是真正的国际主义者,他们认为支援朝鲜人民反抗侵略,不仅是政治上、道义上的责任,也是我国人民切身利益所必需。救邻就是自救,卫国必须援朝。经过短暂的讨论,意见很快得到了统一:出兵援助朝鲜。  当与会者再议到一些具体问题时,刘少奇边把香烟插进烟嘴,边对毛泽东说:“主席,我看你不妨给斯大林同志发一封电报,讲明我们如果出兵朝鲜,苏联可否出动空军、海军来帮助我们。作为社会主义阵营的老大哥,这个忙不会不帮吧?”

  毛泽东微微摇了摇头:“我已经和恩来商量过,斯大林如果肯出空军、海军帮助我们,朝鲜同志就不会请求我们出兵了。”

  “但是,从军事角度看,如果我们没有制空权,就如同单拳打虎,无舟求渡,援助朝鲜的部队肯定是要吃大亏的。”朱德脸上失去了平时的笑容,再次重申自己的意见。

  对此,与会者谁也拿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都默默地看着毛泽东,寄希望于毛泽东作出正确的决断。

  毛泽东此时是清醒的、谨慎的。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他终于说话了:“看来是没得办法了,只好横下一条心,再打上一仗。我们可否先作这样一个结论:一、同意派一部分军队去朝鲜,但要征询斯大林同志的意见;二、通知有关同志立即赶来北京,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作出决定。”

  与会者一致同意毛泽东的意见,同时决定:由周恩来总理复电金日成,说明中国政府的立场;由毛泽东主席亲自下令调动入朝部队,以及给斯大林通报有关情况。

  夜已经很深了,如霜似雪的月光给婆娑的树影涂上一层柔和、淡雅的色彩,林阴更显得幽深清凉。菊香书屋一如往常,安静得像一个世外桃源。毛岸英来到值班室门口,很有礼貌地喊了一声:“李叔叔!”

  “哦,是岸英啊!”年纪比岸英还小的卫士不好意思地迎出来,“你来得不是时候,主席正在颐年堂开会呢!唉,这个朝鲜战争,害得主席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比解放战争打三大战役时还要忙。”

  “我找爸爸有点事。李叔叔,你忙你的,我在书房等一会儿,看看报纸。”

  走进书房,只见茶几上摆着一本已被打开的线装书。毛岸英拿过来一看,是古典小说《东周列国志》,书中许多地方被圈画或打了着重号,其中翻开的那一页有这样一句话:“假吾道以伐虢,虢无虞救必灭,虢亡,虞不独存……”

  会议一直开到凌晨三点,毛泽东回到菊香书屋,已等候多时正在打瞌睡的毛岸英从沙发上站起来,轻声问:“爸爸,开完会啦?”  毛泽东一脸沉郁的样子,好像还未从他那沉重的思考中走出来。他没有回答儿子的问话,只是怅然自语道:“邻家着火了,岂能安之若素!朝鲜处境十分危机,我国的安全也受到严重威胁。日本侵略者曾经说过:要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亚洲;要征服亚洲,必先征服中国……”

  “要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要征服满蒙,必先征服朝鲜与台湾。”毛岸英接过毛泽东的话说,“我知道,这是一九二七年田中奏折中说的,前几天我从一份资料上看到过这段话。”

  “他们不但是这样说的,事实上也是这样做的。自十九世纪末,日本军国主义者就是按照这一程序进行侵略的。”毛泽东吐出一口烟雾,“一八九五年他们侵略了朝鲜与台湾,一九三一年完全占领了我国的东北地区,一九三七年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一九四一年更发动了征服全亚洲的战争。现在美帝国主义又侵略朝鲜与台湾,他们正是在重走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老路啊!”

  “爸爸,我们要出兵援朝吗?”毛岸英非常关心朝鲜的战局。

  “你……”毛泽东怔了一下,他对岸英此时提出的如此敏感问题感到突然。他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显然是在思考该不该回答这个尚在计议中的问题。每逢遇到这种情况,毛泽东总是吸烟沉思,动作很慢,甚至在别人看来有点磨蹭。

  就在这时,身着睡衣的江青从她的卧室走了出来,看见毛岸英在场,便扬起眉梢用带有胶东的口音问:“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觉?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明天再说?”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毛泽东的大手朝儿子身边划了一下,仿佛概括了一切不易表达的含义。

  毛岸英和江青走后,毛泽东又阅读一遍金日成发来的电报。他下意识地点燃一支烟,一边踽踽踱步,一边蹙眉沉思。他的大脑在翻江倒海,“要慎重,一着不慎全盘皆输。搞得不好,就可能走李自成的道路,退出北京城,再上井冈山。”毛泽东想和周恩来通个电话,但一看窗户,天已蒙蒙亮了。这么晚了,怎好再打扰劳累了一天的总理呢!

  茶几上的烟灰缸挤满了烟头,毛泽东约摸抽了半包烟。“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通过政治谋略和外交手段解决已不现实,只有出兵这一条路了!如此重大的问题,绝非少数人能决定的……考虑到事关重大,还是应该先和总理商量一下。于是,他轻轻拿起电话:“恩来吗?天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主席,你不是也没睡嘛!”

  “睡不着啊!关于出兵的问题,我考虑是否明天就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把东北的高岗和西北的彭德怀请来,在京的高级将领们都参加,让大家尽情地发表意见,好好讨论一下,最后再作决定……”

  “好,我同意主席的意见。我现在就通知尚昆同志,请他就此作出安排。”擅长知人之未言、料事之未然的周恩来不仅了解毛泽东的思路轨迹,而且还善于为毛泽东的决策提供有利的依据。

  打完电话后,疲惫不堪、心力交瘁的毛泽东用手指在头顶上画着圈喃喃:“天翻地覆、天翻地覆。”转身吩咐卫士,“小李子,拿安眠药来,我要睡觉了!”

  此时,远在陕北高原的彭德怀,正在他的办公室埋头审阅西北地区三年经济恢复计划,准备向中央汇报。听说毛泽东派两名干部接他去北京开会,便说:“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就行了,怎么还劳两位大驾亲自来接,看起来经济上的‘淮海战役’真的要打响了。”于是叫他的秘书张养吾带上经济规划方案和调查报告等材料,准备赴京汇报。

  毛泽东:彭老总,我谢谢你,中国人民谢谢你,你是临危受命啊!

  天高云淡,金风送爽。北京的街头彩旗招展,歌声飞扬,人们还沉浸在国庆周年的喜悦气氛之中。这几天,风景秀丽的中南海失去了往日特有的平和与宁静,中央高层和军队领导正在这里紧张而激烈地讨论着出兵朝鲜的问题。

  十月四日下午,在毛泽东的主持下,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颐年堂召开了。出席会议的人几乎都直接参加过国内战争,大多数干部只是刚刚脱下军装,有些人仍还担负着名义上的军队领导职务。军情如火,形势逼人,与会者面临着一个新的重大抉择:出兵,或者不出兵。

  周恩来不急不缓地打开文件夹,用他那亲切柔和的淮安乡音说:“同志们,昨天朝鲜内务相朴一禹同志亲自送给毛主席一封求援信,这封求援信是经朝鲜劳动党正副委员长金日成、朴宪永联合签名的,我给大家读一读——”

  敬爱的毛泽东同志:

  敌人在连战连败的情况下,被我们挤入于朝鲜南端狭小的地区里,我们有可能争取最后决战的胜利。美帝军事威信极度地降低了,于是美帝国主义为挽回其威信,为实现其将朝鲜殖民地化与军事基地化之目的,即调动了驻太平洋方面陆海空军的差不多全部兵力,遂于九月十六日以优势兵力,在仁川登陆后继续占领了京城。……在目前敌人趁着我们严重的危急,不予我们时间,如要继续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则只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难以克服此危急的。因此我们不得不请求您给予我们以特别的帮助,即在敌人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的情况下,急盼中国人民解放军直接出动援助我军作战!

  尽管毛泽东对出兵援朝已有预案,政治局常委对此也达成了共识,但要使一个刚从战火中获得新生的人民共和国再次面临血与火的考验,同世界上头号帝国主义美国决一雌雄,下这个决心是要有极大的气魄和胆略的!

  “大家谈谈吧,着重摆一摆出兵的不利条件。”毛泽东用轻松的口吻道出了一个并不轻松的议题,“大家好好考虑一下,唇亡齿寒,人家马上就要亡国了,我们眼看着难过嘛,总该拉人家一把吧!”

  平日里开会,大家一个个妙语连珠,笑口常开,今天却人人神色凝重,不置一言。会场上寂静无声,只有电风扇在嗡嗡作响。

  “林彪是四野的老司令,打仗很有经验。”毛泽东的目光转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的四十四岁的林彪,“东北边防军十三兵团是四野的基本部队,林彪同志可以去嘛!”

  “主席,我最近老是睡不着觉,身体虚弱多汗,怕风、怕光、怕声响,傅连暲同志已给我开了假条,要我去苏联治病……”曾率领第四野战军从东北打到海南的一代骁将林彪,此时一反常态,有些慌乱地说。

  毛泽东看到连林彪也推托,不禁大失所望。于是十分不悦地说:“好嘛,这个说难,那个称病,等着美国鬼子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尿吧!”

  与会者还是各抒己见,多数人表示不赞成出兵或者对出兵心存疑虑,理由主要是共和国刚刚成立,经济十分困难,亟待恢复;蒋介石尚踞台湾,西藏尚未解放,国内匪特尚未肃清,土地改革尚未完成;我军的武器装备远远落后于敌,更没有制空权和制海权,一些干部战士有和平厌战思想;担心战争长期拖下去,我们负担不起等等。

  毛泽东是一位民族意识极强的政治家,同时又是一位对外来侵略者充满仇恨的爱国主义者,听完大家的发言后,他面色沉郁语调沉重地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别人处于国家危急的时刻,我们站在旁边看,不论怎么说,心里也难过。”

  就在这时,奉命刚从西安赶来的彭德怀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了颐年堂。本来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和周恩来的安排,专机应该在开会前一天接彭德怀来京,可是天气不好,飞机没能起飞。因此,彭老总今天一下飞机就直奔会场,但还是晚了一点。

  毛泽东看到彭德怀出现在会场,就喜笑颜开地跟他打招呼:“老彭啊,你来得正好,大家正在讨论呢!恐怕催你催得急了些,可也没得办法,美帝国主义不让我们休息嘛!”

  “让我一分钟也不能耽误,立即进京。你的点将令一下,我家就是着火了也得赶来哟!”性情豪放的彭德怀湖南乡音很重。

  “你家着不着火,我管不了啰!现在是我们的邻居朝鲜着火了——邻家着火了,我们还能安之若素吗?我们的总理早就警告杜鲁门先生不要越过三八线,否则我们不能置之不理,可是人家硬是越过了。下一步怎么办?请你彭老总也发表个意见吧!”毛泽东的话语满含风趣,又意味深长。

  彭德怀找个空位子坐下,向看他的人点点头。他环顾四周,发现除中央政治局委员外,被扩大来参加会议的几乎都是解放军高级将领——与其说是政治局扩大会议,毋宁说是一次最高军事会议。由于对这个会议毫无思想准备,连会议议题事先都不知道,为慎重起见,彭德怀认为不宜马上发言,只能侧耳细听,先看看别人是怎么说的。

  会开得很晚了,毛泽东看意见一时难以统一,便习惯性地摆了摆手说:“我看美帝国主义要打,饭也要吃,觉也要睡。今天就开到这里吧,散会!”

  彭德怀下榻于北京饭店。坐在沙发上的彭德怀,脑海里不时浮现着会场上的情景。他在会上虽然没有发言,但听完大家严肃激烈的议论后,心里就有了数。作为一个军事家,彭德怀看得很清楚:就军事形势而言,美军已打过三八线,不但朝鲜危在旦夕,也直接威胁着我国的安全;从道义上说,朝鲜是中国的友好邻邦,他们遇到了危险,我们应该出兵救援……不惯于睡软床的彭德怀躺在地毯上思考到红日初升。

  这一夜,毛泽东也没有睡好。“上兵者,国之大事也。”出兵援助朝鲜,直接与世界头号军事强国交战,这个决策如果失误,就可能要承担亡党亡国的风险。风险之大,权衡之难,让一贯杀伐决断的毛泽东也夜不能寐。

  十月五日上午,受毛泽东委托,邓小平把彭德怀接到中南海菊香书屋。其实,中央请彭德怀进京就是想让他挂帅出征,但毛泽东深知彭大将军的脾气刚直不阿,威武不屈,不宜采取直接任命的方式。在菊香书屋毛泽东的办公室里,这两位老战友促膝畅谈,坦诚地交换了意见。彭德怀坚决拥护毛泽东出兵援朝的决策,并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执掌帅印。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深为感动的毛泽东紧紧握住彭德怀的手说:“我的湘潭老乡啊,有你老将出马,我就放心喽!当年,曹孟德五十二岁率师东征,你老彭今年也是五十二岁呀……”

  彭德怀走后,毛泽东于兴奋之中又被一件事情困扰着,想来想去急待下决心。他在办公室里一边走来走去,一边吞云吐雾,茶几上比往日多了几个空烟盒,烟灰缸里盛满了烟灰、烟头。

  当年,中国共产党人有一个特点,每向全国人民发出一个号召时,首先把自己适龄的子弟推向第一线。在党中央即将决策出兵之际,中共领袖毛泽东打算把自己刚刚过上和平生活的儿子,和全国老百姓的儿女一样送上战场,去抗美援朝。

  正在清理茶几的卫士看到毛泽东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文件看两行又放下,然后又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一会儿摸摸下巴,一会儿又挠挠头皮,知道他心中有事,于是轻声提醒道:“主席,您该睡觉了,下午还有个会议呢!”

  “事情定不下来,睡不着哟!”毛泽东坐回沙发上,又点燃一支烟,“小李子呀,你看在出兵朝鲜这个问题上,彭老总是百分之百地支持我,作为中共主席毛泽东的儿子是不是也应该带个头啊!我积极主张抗美援朝,我的儿子不去,谁还能去?我想把岸英交给彭德怀,一起去朝鲜打仗,你看好吗?”

  卫士半晌不说话,显然是太难回答。

  毛泽东又说:“这也是一次很好的锻炼啊,再没有什么能比战争更体现人生的价值了。跟彭德怀同志在一起,学些军事知识,对他的将来会很有用的。我看就这么决定了吧?”

  卫士犹豫道:“主席,是不是应该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见?他刚结婚不久,一去就是几年呀!”

  “是呀,刚结婚……”毛泽东略作沉吟,“如果问他,我想他自己会同意的!”

  当天下午,在中央决策最后拍板的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开始时仍然有两种意见。在大家发言之后,彭德怀噌的一声站起来,带着一种骁勇战将的肃杀之气:“我来说两句。美国已经占领了朝鲜,同我们隔江相望,威胁我东北,又控制我台湾,威胁我上海、华东。它要发动侵华战争,随时都可以找到借口。老虎是要吃人的,什么时候吃,决定于它的肠胃,向它让步是不行的。”

  彭德怀言之有据,论之成理。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棱有角,不像有些人圆滑得像小孩推的铁环一样滚过来滚过去。会场上静悄悄的,毛泽东向彭德怀微笑着,笑容里洋溢着鼓励与支持。

  “美国既要来侵略,我们就要反侵略。不同美帝国主义见高低,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是困难的。如果美国决心同我作战,它利速决,我利长期;它利正规战,我利对付日本那一套。我们有全国政权,有苏联援助,比抗日战争时期要有利得多。为本国建设前途着想,也应当出兵。”

  见大家都不言语,彭德怀咕嘟咕嘟一连喝了几大口水,一抹嘴角又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常说,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要比资本主义阵营强大得多,我们不出兵救援朝鲜,那又怎样显示得出强大呢·为了鼓励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反对帝国主义、反对侵略的民族民主革命,我们也要出兵;为了扩大社会主义阵营威力也要出兵!出兵援朝是必要的,打烂了,等于解放战争晚胜利几年嘛!”

  “德怀同志讲得好哟!”毛泽东被彭德怀一番豪言壮语说得舒眉展目,他不紧不慢地点燃手中的香烟,将火柴头上的火苗轻轻吹灭,“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仗,迫切需要休养生息。建国才一年,困难重重,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好不打这一仗。这种观点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也是左思右想,考虑了很久。邓华同志的先遣部队就要过鸭绿江了,我还是打电报给他,让他慢一点,再停一下,还要再三斟酌斟酌。”

  毛泽东从反对出兵者的心理出发,先摆一摆出兵朝鲜的具体困难,肯定了他们提出问题的合理性。然后语锋一转:“但是,美帝国主义已控制了我们的台湾,又把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还用飞机轰炸我国东北,严重威胁了我国人民的安全。德怀同志讲得好啊,美帝国主义一旦完全占领朝鲜,将来要发动侵华战争随时都可以找到借口,不要忘记老虎是要吃人的哟!现在人民的最大愿望就是抗击美国侵略者,维护我国的和平与安宁。”

  长期革命斗争的实践,毛泽东的人格和智慧为全党同志所折服。他有一种超然的禀赋,他那感染人的决心能使怯者勇、弱者强、蔽者明。见大家还有些不解,毛泽东又说:“道理有大道理,有小道理,人民的利益有两种,一是当前的利益,一是长远的利益。没有了长远的利益,当前的利益就不能保证,从人民的长远利益着想,就要抗美援朝,牺牲一些当前的利益。”

  毛泽东见许多人都在默默地点头,认为时机成熟了,便趁热打铁,以他那惯有的非凡气魄说:“出兵朝鲜,对我国,对朝鲜,对东方,对世界都极为有利。而我们不出兵,让敌人压到鸭绿江边,国内国际反动气焰增高,则对各方面都不利,首先是对东北不利,整个东北边防军将被吸住,南满电力将被控制。总之,我认为应该参战,必须参战!参战利益极大,不参战损害极大。我提议:出兵朝鲜,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高亢激昂的声音,显示了新中国的意志和力量,展现了中共领导核心的胆略和智慧,同时也体现了毛泽东敢于冒险、敢于负责、敢于胜利的性格。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毛泽东把目光移向彭德怀,用他那缓慢而爽亮的湖南乡音说:“老彭啊,林彪同志有病不能去,我和恩来、少奇、朱总等同志商量了一下,大家也都有这个想法,这副担子就由你彭老总担起来吧!我谢谢你,中国人民谢谢你,你是临危受命啊!”

  军人的铁血在彭德怀胸中激荡:“国家有难,军人理应挺身而出。我彭德怀坚决服从中央的命令。”看到多次临危受命的老将军再一次受命于危难时刻,与会者无不为之动容,深感震撼。

  连日来,毛泽东在他那秋菊盛开的菊香书屋反复思量着出兵朝鲜的问题,真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他这个常言“说打就打、一打必胜”的统帅,如今却进行了长达两周的艰难决策。据后来毛泽东的秘书胡乔木回忆:“我在毛主席身边工作二十年,记得有两件事毛主席很难下决心,一件是一九五〇年派志愿军入朝作战……”胡耀邦同志回忆说:“考虑出兵不出兵朝鲜的问题,他(指毛泽东)不作声,一个礼拜不刮胡子,留那么长。想通以后开了个会,大家意见统一了,毛主席就刮胡子了。”

  当天晚些时候,毛岸英听说出兵朝鲜的决策已经敲定,由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彭德怀挂帅出征,非常高兴。毛岸英知道,每逢大事,毛泽东那没有规律的生活节奏便被破坏得更无规律可言。为出兵朝鲜的决策问题,父亲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这次政治局扩大会议结束后,悬在父亲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看来,父亲今天能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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