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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我越来越频繁地听到一个词，从朋友的嘴里，从群聊里，从半夜刷手机时的评论区里跳出来——躺平。
有的人是带着自嘲说的：“算了，卷不动了，直接躺平。”
有的人说得更狠一点：“努力过，失败了，现在只想摆烂。”
还有的人干脆连解释都懒得给，头像灰着，朋友圈三个月不更新，仿佛在用沉默告诉世界我退出了。
可是你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废物”、“懒人”，恰恰相反，他们往往是那批最早意识到现实残酷性的人。他们见过凌晨两点的写字楼，投过上百份简历，被KPI和房价轮番教育，也曾真诚地相信过“努力就会有回报”。
正因为他们认真过，所以当现实一拳一拳砸下来时，反作用力才会这么大。
所以，在讨论“躺平”之前，我们必须先承认一件事：今天的现实压力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并非个体幻想。
就业结构的收缩、行业周期的下行、阶层流动的减缓、教育回报率的降低……这些都不是某一个人“心态不好”的问题，而是一整套物质条件变化后的结果。唯物史观并不否认个体的痛苦，恰恰相反，它要求我们先看见这些痛苦从何而来。
在这样的背景下，很多人选择了“自暴自弃式躺平”，这本身并不丢人。那是一种被挤压到角落后的防御姿态，是一种“我先不动了，至少不再继续受伤”的自我保护。
问题在于，如果我们停留在这里，把躺平当成最终答案，那就会陷入另一种困境。
我们要区分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
一种是策略性的停下来。另一种是情绪性的塌下去。
前者是暂缓，是观察，是在现实条件不足时保存体力;后者则是一种彻底的放弃，把所有主动性一股脑儿交还给环境。
很多朋友现在所处的，其实是第二种。
他们嘴上说“看开了”、“无所谓了”，但身体和情绪却在不断发出信号，失眠、焦虑、对一切长期目标的厌倦，对短期快感的依赖。刷短视频刷到凌晨，第二天更疲惫;用“佛系”包装自己的无力感，用段子和热梗消解内心的恐慌。
这是一种消极的抵抗。
它并不会真正减少压力，只是把压力暂时冻住，转化为一种慢性的、钝刀子割肉式的消耗。时间一长，人会变得更加无力，更加确认“我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从辩证法的角度看，这是一种典型的把外部矛盾内化为自我否定。结构性的问题没有消失，只是被转嫁到了个体身上，最终演变成“是我不行”“我活该”“反正也没救了”。
而这种状态，恰恰是最容易被利用的。
有趣的是，躺平并没有停留在私人情绪层面，它迅速演变成了一种可传播、可消费的文化符号。
“打工人”、“牛马”、“社畜”、“已老实，求放过”、“能混一天是一天”、“不努力就不会失败”、“人生是旷野，但我选择在床上躺着看风景”......
这些话本身并不坏，它们承载着真实情绪，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孤独感。但问题在于，当这些表达被不断复制、简化、娱乐化之后，躺平就被去政治化、去结构化了。
现实的压迫被压缩成几句段子，系统性的困境被转化为个人心态问题。到最后，躺平看上去像是一种“自愿选择”，而不是被逼出来的结果。
这恰恰是唯物辩证法最警惕的地方——当问题被文化包装之后，矛盾就被遮蔽了。
真正的对立关系没有被改变，反而因为个体的退出而更加稳固。你不争了，不吵了，不试图理解规则了，规则自然也不会为你让路。
所以我们才需要温和但坚定地说一句：长期的自暴自弃式躺平，并不是对现实最有力的回应。
在很多自媒体话术里，对躺平者的批评往往简单粗暴：“你就是懒”、“你不够拼”、“你没吃过苦”。
这种说法既不公平，也毫无解释力。
因为今天的大多数躺平者，并不是没努力过，而是努力与回报之间的因果关系被打断了。当付出无法稳定转化为改善生活的可能性，人就会本能地降低投入。
这是非常符合唯物主义逻辑的行为。
但问题在于，个体的理性选择一旦被固化为长期状态，就会反过来塑造个体的能力结构、社会关系和未来选项。你暂时不跑，可以;你一直不动，跑道就会消失。
辩证法从不要求人“硬扛”，但它强调运动、变化与可能性。哪怕是极其微小的调整，也比彻底停摆更有现实意义。
这里必须说清楚一点：
批判自暴自弃式躺平，并不是在鼓吹996，也不是在要求大家重新燃烧自己。
恰恰相反，真正值得警惕的，是那种把“继续卷”当成唯一出路的叙事。那套逻辑已经被现实反复证明不可持续。
问题不在于你够不够拼，而在于你是否还保留着对现实进行判断、拆解和再选择的能力。
有的人选择换赛道，有的人选择延迟目标，有的人选择学习新的技能，有的人选择降低预期、重新安排生活结构。这些都不是躺平，它们是对现实条件变化的主动回应。
而自暴自弃式躺平，恰恰放弃了这种回应。
说到底，真正困难的从来不是躺下，而是在看清楚之后依然选择不彻底放弃。
那种状态很狼狈，也不浪漫。它不配被写成爽文，不适合拍成短视频，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慢慢显形。
你可能依然穷，依然焦虑，依然会在夜里怀疑一切。但你至少没有把自己完全交出去。
唯物辩证法讲究“在矛盾中前进”，而不是幻想没有矛盾的世界。今天的现实并不值得歌颂，但也还没糟到只能躺着等结束。
如果说躺平是一种对痛苦的回应，那么保持有限度的行动，就是另一种同样真实、但更有未来指向的回应。
它不宏大，也不体面，却保留了变化的可能。
我理解那些选择躺平的人，也曾无数次站在同一个边缘。我同样愤怒、疲惫、迷茫，对很多承诺早已免疫。
但正因为如此，才更不愿意把“彻底放弃”当成一种时髦姿态。
现实已经足够冷硬了，我们至少不要提前替它完成最后一步。
躺下来休息一会儿，没有错;
把自己的人生交给“算了”，那才是真的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