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河

作者: 陈延华 日期: 2022-01-20 10:19:01

  到处是翘脊飞檐的瓦房和具有江南建筑艺术特色的窄楼小阁,满目是斜柳绿槐和葱郁的法国梧桐——这就是素有一步两省三座庙,一条大街两县分“之称的故乡山东省微山县夏镇。我那金色的童年、多梦的少年时代就是在那里度过的。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是的,提起故乡的奇闻趣味来,恐怕三天三宿也说不完,道不尽。可留给我记忆最深最多的则是夏夜小憩。每当夜幕初垂,在庭院前的树荫下乘凉,听着长辈人讲述刘邦、樊哙、周勃、张良等英雄豪杰当年是怎样发迹的故事和微山湖、夏镇八景的来历传说。有时还穿插一些抗日战争时期微山湖游击队惊险的战斗故事。如侦察员独身夜捣敌巢、芦荡小英雄、渔钩阵、奇袭微山岛等等。夜风轻轻地吹,繁星眨眼跳,为这别具一格的“故事会”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然而,令我时常怀念的还是故乡的那条小河。

  这条小河名叫薛河,发源于枣庄市东北的崇山峻岭中,一路向西,越过湖陵城池,对接于从泗水到古留城的泗河,总长81公里。相传春秋战国时期,薛王刘崇指挥千军万马开挖的,京杭大运河开通后,它与路经微山县地段的古运河、城内的小清河、周边的十字河、泥伽河、微河等十几条河相连,流向地势较洼的沛县境地,即现在的美丽富饶的微山湖。也是京杭大运河的支流。河床很宽,河水很深,河滩很大,形成纵横交错的水路网络。那时两岸囤积着林林总总的仓储粮草,河中来往穿梭着许许多多的运粮船,转入大运河,驶向京城。船只、桨声、艄公号,就是小河的语言;水草丰茂,天蓝水碧,鸟语花香就是小河的本色。由于长年失修,加上历年历代战争创伤,有些地段早已断流。新中国成立后的1958年,在大兴水利工程的号召下,经专家论证,摈弃了老路,不花国家一分钱,两市四县数万名男女老少齐上阵,开挖了这条浩浩荡荡地向西南流淌,注入微山湖的新薛河。倒不是我怀古思旧情绪上涨,确确实实,这条小河就像一位心灵手巧的少女,精心编织过我少年时的梦、憧憬和欢乐。小河两岸铺满了我童稚的脚印。

  当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大地,回归的大雁报道着春天的信息的时候,白天,我与小伙伴们循着河边去踏青,在河滩上放风筝。在温馨的春夜里,我们举着一团燃烧的火把,扛着渔叉,背着鱼篓,沿着蜿蜒的河滩小道叉鱼。正是鱼儿繁殖季节,那些前来河边寻找温床产卵的鲤鱼、鲶鱼、乌鱼、草鱼……一见渔火,都纷纷赶来观赏壮丽的奇景。随着鱼叉的挥动,一条接一条地进了渔篓,成为我们的战利品。第二天一早,提到渔市一卖,我们换来铅笔、写字本,高高兴地回来了。

  春光渐逝,夏天降临。那小河变成了绿色的带子,两岸的垂柳绿杨,一簇簇、一团团,连绵不断,向河心探着身子,倒挂着的绿枝条儿,随风轻轻地摇曳,仿佛向养育它们的慈母一一小河顿首叩安,煞是潇酒。河岸滩涂上,野生的百合罩上了“蒙头红”,白芍绽开了宛如瑞雪的笑脸。百花种种,含情脉脉,竟相开放,散发着沁人心肺的芳香。星期天的早晨,我们常坐在河滩树林里,伴着鸟鸣,吞着新鲜空气,背定义、数学公式什么的,十分富有诗意。每天放学回来,我们这些半大的小伙子像大年初一下饺子似的扑向小河的怀抱,要么打水仗,要么藏猫猫,要么用滚钩捕鱼。这捕鱼的方法极为简便,用一根粗壮的尼龙绳,排上一排密密的极其锐利的钢钩,系着木浮子,下到河当中去,绳子两头与插在河里的两根竹竿连接,竹竿上装有两个小铃铛。当鱼碰上滚钩,一挣扎,那铃便响起来。听到铃声,就起滚钩取鱼。一小时左右,捕10多斤鲜鱼是不成问题的。若碰上好运气,一条鲢子鱼就有10来斤重。别看它是个条小河,河里的鱼、虾、蚌、蚬、等各类水族,和平杂居,繁盛得很。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假如谁家来了客人,想增加一道鲜鱼菜,不用什么渔具,蹲在河边洗菜、淘米之际,两三斤活蹦乱跳的鲜鱼、小虾就会垂手可得,简直成了微山湖的北大荒里的“雁窝岛”了。

  尤其是每当皓月当空的夜晚,我们划着一叶扁舟,高唱着那一支支脍炙人口的歌儿:《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让我们荡起双桨》,憧憬未来,立志做一位合格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多么自豪!多么豪迈!

  金风飒飒,秋高气爽。我们常划着一只小船去采摘寄生在河里的菱角、鸡头米。晚上,提着马灯到河边照虾、捉鳖。在明月高挂,繁星点点的秋夜,我们几乎天天聚集在小河边,吃着煮熟的菱角,谈天说地,久久不愿离去。

  溯风呼啸,如同狂怒的醉汉,撕下草絮,折断树干,拽掉树叶,严冬大踏步来了。一场雪过后,小河被坚冰封锁了。尽管如此,这里仍有我们的乐园。堆雪人啦,用竹筐捉麻雀啦,滑冰啦。最有趣的还是砸冰逮鱼。入冬以来,那些不愿在湖里过冬的鱼儿全游到这里来了,透过洁白的冰层,一眼就可以看见它们,有的横卧着,有的竖躺着,还有的像一对情侣相隈在一起。这时候,只要你用木榔头朝它们的头部砸去,就会捉住脑袋被震蒙了的鱼儿,上自十多斤,下至五六两。否则,鱼儿受惊,四处游跑,难以捕捉。那时节,满河里全是砸冰逮鱼的人群。歌声、笑语和号子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这条小河不仅水产丰富,而且居住在两岸的社员群众和睦相处,亲如一家。张家的孩子病了,大人不在家,隔壁李家就主动背着孩子求医抓药。王家盖房子缺一根椽子,对岸的蔡家渡船扛着一根送来了。就连谁家做了另样的饭菜,也要盛上一碗送给街坊邻居尝尝。鸡鸭进错了窝,猪羊误入了圈,互相送还就更不用说了。人们都赞扬这条小河是幸福的河,团结友愛的河,是共产主义社会的缩影。

  20世纪60年代末,我积极响应祖国的召唤,投笔从戎。三年后,我第一次省亲,一下火车就直奔故乡小河而来,使我欣喜的是儿时的摇篮——薛河依然保持着原生态。

  春秋辗转,流年如水。1979年6月,我怀着新婚的喜悦回故乡去拜见高堂。从站台出来本应乘坐公交车,我却开起了“11”号,徒步朝故乡奔去。其用意想“下马观花”,一睹小河的姿容,激发灵感,写篇小文。可我来到小河边,顿觉揪心撕肺,由于跨越多个县市,过度开采沙子、圈河养殖,还有那数不清的低端企业往河里排泄污水和垃圾,小河有的干涸的地段,就像黄河入海处的滩涂爆嗮后的镜像,出现横七竖八的裂缝,有的地段各种颜色的塑料袋漂浮在河里,鱼虾不见了,候鸟失踪了,微风一吹,一股腥臭味陡然袭来。细聆满耳全是争吵和怒骂声。啊!我童年时的欢乐,少年时的情趣,青年的理想,一股脑儿全拜拜!眼不见,心不烦,我们在故乡住了半月都没有再光顾小河了。

  今年刚开春,已是银光族的我,应邀参加微山县一年一度的“荷花节”庆典。刚踏进微山境内一隅的鱼市,只见渔摊上摆满了鲤鱼、草鱼、青虾……吆卖声、还价声,加上赶集的小伙子、姑娘们的“哈哈哈、略略咯”"的串串笑声,给这集市带来了生气,带来了欢乐。我猜想这些鱼都是舶来品,心头不禁升起一种欲念:假如故乡的那条小河不干涸的话该多好哇!我挤出人群,径直往家里走去。拐过一个小巷,映人眼帘的一切使我感到惊讶:一条绿色的小河,像一把利剑伸向远方,澄碧的河水,波光滟潋,成群的鲤鱼、草鱼、鲢子不时地贴着水面飞蹿,激起满河水纹,似火、似霞。那些踏青的孩童,三三两两,奔波在小河边,啊!这就是我故乡的小河,它已恢复了青春。我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一边掬水畅饮,一边仔细地审视着它的容颜。

  这时,河边一位衣着时髦的大嫂端着一个碗,朝对岸的一个划船的少年呼喊:“小石头子,听见没有,快把船撑过来,俺过去。”

  “大婶,谢谢你,俺娘说了,那菜俺家也炒了。”那少年一字句地说着,丝毫没有把船划过来的意思。一听便知,两岸人民的关系恢复了正常化。

  我敢这样断言:这小河青春是永驻的,因为大家都明白了,绿水青山才是金山银山。不久它将同微山湖一样变成一条流金溢彩的江湖河汊,造福于两岸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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