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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忠泰长篇自叙《一路跋涉》连载(十)

作者:姚忠泰 发布时间:2019-09-17 09:35:11 来源:民族复兴网 字体:   |    |  

十、高中择校风波

  初中毕业考试分数公布出来,县城重点高中(汉阳一中)划定的高一新生入学分数线是四百八十分(满分六百),柏林中学初三年级入围的只有六名,都是我们原初三(一)班的同学。当时柏林中学也有高中部,高一入学分数线是三百八十分。我考了四百五十分,不能进重点高中汉阳一中,就应继续读柏林中学,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问题在于那时我的思想已经变得异常杂乱,不愿再上柏林中学,而想进入汉阳二中(父亲的母校,原名新民中学),因为父亲平日经常称赞二中的教育水平高,还说头年那里有位当地学生陈祖新(柏林公社电影放映队队长陈祖国的弟弟,陈祖国的妻子是柏林供销社职工)考上清华大学,多么光荣。那时我认为柏林中学不好,总有老师让我帮着找父亲开后门买东西,还有那个乡间混混经常在我上学的路上纠缠不休,同时觉得家庭环境欠佳,父母经常由于经济拮据而吵嘴。其实,我的那些想法并不正确成熟。

  我提出进汉阳二中读书,父亲比较赞成。那时汉阳二中入学分数线是四百二十分,我的分数已够,只是中考以前未填那个志愿,这个问题不大,容易解决,因为父亲有熟人在二中。通过熟人帮忙,父亲把我转到了汉阳二中。那时候的汉阳二中,还在一处偏僻的山谷里面。由柏林供销社到汉阳二中,需要两次转乘公共汽车(那时县城通往乡镇的公共汽车及其班次很少),前后都须步行,父亲扛着行李带我去了。安顿我住进二中学生公共宿舍以后,父亲才离开那里。可以想见,那时我的父亲又寄予满腔的期望。

  那是1982年9月初,我进了汉阳二中里面刚一天,就感觉诸多不方便:接近百人共同住在一个大平房(原先的中共汉阳县委党校礼堂)里面,夜晚人声嘈杂,嘻嘻哈哈声声入耳,不能睡着;白天吃饭是各班学生在指定的箩筐内抢,饭里砂子很多……过去我在家里,从没单独出过远门,根本想不到独自单身在外的难处,因此,我油然而生满肚子怨气。次日晚上,我走到附近的檀树供销分社(奓山供销社下级部门,父亲有同事在那里工作),打了电话到柏林供销社办公室找父亲(我家住处距离办公室两百米),一会儿后父亲从家里赶过去接了电话,听说我想退学回家,他不同意并且气愤地放下了电话。第三天下午一放学,我就背起行李,咬紧牙关,一口气步行三十多里路程回家,走到门口,天色快要暗淡下来。母亲坐在门口的一只木凳上面,十分吃惊。我没有理睬母亲,赶紧进屋气呼呼地丢下行李,坐在床边不愿意说话。母亲默默走人厨房里面,动手为我烧火做饭。

  做好饭后,母亲过来喊我。由于又累又饿,我狼吞虎咽地大口吃饭。父亲从外面走进了家里,责问我为什么私自跑回来。我大声数落汉阳二中学校里面诸多不便,想回柏林中学读高中。父亲开始严厉斥责我,甚至还要动手打人。母亲赶紧护住我,父亲连声瞒怨母亲惯坏了我,并且命令我次日早晨返回汉阳二中学校内,安心在那里学习。我没答应,蒙头睡在床上。当时,我感觉自己实在太累了。

  次日天刚麻麻亮,父亲走了过来,催我赶快起床刷牙洗脸,准备出发随他去汉阳二中学校那边。我已知道,父亲意欲强行赶驴上架,而我,也已下定决心坚决不去汉阳二中学校。父亲也很固执,不会轻易改变主意。我赶紧穿上衣服,顾不得吃早饭,赶紧打开厨房那边的后门,快速翻过旅店院墙夺路而逃,奔跑之中,后面传来父亲拼命追赶的吼叫声。

  我一口气跑到十里外的一处棉花地,那是柏林公社和张湾公社的交界处。我在田塍上面独自坐了半天,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踌躇在汉江边上。望着眼前滚滚流淌的江水,我禁不住心潮起伏难以平静:父母望子成龙,寄予我满腔厚望;两个姐姐宠我,都曾带我去她们各自上班的地方度暑假……

  想起父母亲人们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我也不禁非常羞愧地流下了眼泪……

  天色逐渐变得暗淡,我慢慢挪动脚步往家那面走,唯有家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然而,父亲不会轻易饶我。怀着满腹矛盾,我在路上徘徊不定。直到傍晚,我才硬着头皮回到家里。走进屋门,我理亏说不出话来。其实,我也是万般无奈。奇怪,我这一次未受到任何责骂。父亲没有吭声,闷坐在椅子上不停抽烟。母亲走了过来,轻声喊我到厨房里面吃饭。我因饥饿了整个白天,端起碗筷大口大口吃饭。母亲在旁边看着,小声说道:“明天你还是去二中上学吧”。我不听则已,听了就火冒三丈,接连大叫:“我死也不去二中上学了”,简直就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样子。听了这话,母亲改变着说:“那就回柏林中学读书吧”。这时,我才消气点头同意。母亲看着我愿意回柏林中学读书,不再多说什么,收拾碗筷,在盆子里面洗起来……我哪能知(多年以后二姐告知),就在这天早晨,我翻墙逃走以后,母亲也没心思待在家里做事情,出门一路寻找,唯恐我因想不开寻短见……身体虚弱的母亲,流着眼泪一边走路一边搜寻,忘记了疲劳和饥饿,竟然沿着乡间小路找到了二十多里外的张湾供销社我的二姐上班处。看着满脸憔悴的母亲,二姐随着流出了泪水,她劝母亲,若是孝子就不会寻短见……一会儿后,母亲告别我的二姐,沿着汉江一路寻找回来,只不过是在傍晚之前走进家门。母亲平生常念叨,“是儿不死”,意谓如果真是自己的儿子,就不会过早轻易永别父母。白天在路途上,母亲内心世界左右冲突,既忧虑我会出事,又相信我吉人天相安然无恙。(母爱,那可真是人世间最无私的奉献。)

  次日清晨,母亲喊我起床,吃过早饭,跟随父亲再去柏林中学办理手续接着读书。当时柏林中学原任校长李家坤调到汉阳一中当工会主席去了,新任校长张成忠是从黄陵中学调过来的。副校长刘仁松是头年由教务处主任提升的,因为他的办事能力和教学(高二政治老师)水平过硬。张成忠校长比较忠厚而且初来乍到,离不开刘仁松副校长的辅佐。刘仁松副校长很尊重我的父亲,张成忠校长当然也是一样。父亲带我进了柏林公社校长办公室,当着新任校长张成忠和副校长刘仁松的面,表示歉意,并且解释我想转回来继续读书的情况。张成忠校长和刘仁松副校长表示谅解,刘仁松副校长亲自送我进了高一(一)班即快班。那届柏林中学高一年级有两个班,一过快班一个慢班。按照考分,我进了快班,排在第二十名左右,随即整个学年基本保持这个名次,也就是说,我的学习成绩基本保持着中等偏上。

  那届高一(一)班的班主任是从武汉师范学校毕业的青年人戴某,孝感口音,皮肤比较黝黑,刚开始不乐意接受我回来,在刘仁松副校长的解释下,才勉强接受了。在高一期间,我的任课老师大多换了。幸运的是,生物老师还是我读初二下学期非常喜欢的那位生物老师蔡贤杰。蔡老师的笑容可掬,很能够感染我。

  因为我的那次择校风波,父亲受到很大刺激,原本不苟言笑的他,每天回家以后更加变得沉默少语了。父亲是个急性子,恨铁不成钢。

  我回柏林高中读书几天以后,母亲突然病倒在床。父亲借来了木板车,送母亲进了附近的柏林卫生院。鉴于病情严重,医院要求患有乙型肝炎的母亲立即住院治疗。由于家里没有人做家务事情,我和哥哥都在高中上学,父亲忙去十里距离的县城郊外接来了大姑妈,暂时帮助我们家里料理日常事情。慈祥善良的大姑妈,那时已有六十多岁,身体也不太好,却怀着一颗菩萨心,每天为我们家烧火做饭抹桌扫地,在我们放学后做完作业空闲时,深情讲述父母不便讲述的家族往事,例如早年我的奶奶和外婆出生在东西湖一个村庄,各自为人妻后在异地再相逢,经过她们撮合,我的父母在年轻时候结为夫妻……我的父母结婚后,九年中间没有孩子,望眼欲穿,过了九年以后,我们姐弟四人赶趟一样先后来到人间……大姑妈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珠。在大姑妈的心目中,我们姐弟四人都是迟到的天使,她的心肝宝贝,乖乖孩子……

  大概过了半月以后,我的母亲病情稍有好转,勉强从柏林卫生院回到家里,打算继续烧火做饭。大姑妈回去了,需要忙自家的事情,因为也有两个儿子早已结婚,一群孙子孙女。

  其实,母亲那次生病是因为我引起的。母亲最宠爱我,父亲也是,在我年幼时候,他们就寄予了厚望。我的任何举动,都会牵引父母的心。我那次没有能够考上县里唯一重点高中(汉阳一中),接着又是掀起那场逃学风波。父亲由于可以走出家门工作,稍微想得开些。母亲因为成天独自在家难免想着我学业不顺之事,本来体弱有病的她,怎堪沉重的心理压力折磨,终于忧思成疾身不由己。

  母亲从柏林卫生院回家半月后,一天又病倒了,卧床不起,被父亲送到县人民医院里。母亲在那里住院一个星期后,又回来了。父亲每日继续照常上班,回家很少说话;母亲精神萎靡,仍然支撑着做家务事情,过了不久,竟恢复了健康。母亲那次恢复健康,是由于心理作用导致的结果。

  最初,县人民医院的主治大夫告诉我的父亲:“你的妻子不行了,像一个植物人,气血两亏,生理功能近乎衰竭。你接她回去吧,要有最坏的心理准备,尽量让她休息,享受生命的最后时光。”我的父亲十分惊讶,忙问大夫那是怎么回事。大夫一下子也很难解释清楚,只说非常危险,可能是过度超负荷劳累所致。父亲听罢,强忍内心悲痛,用平板车接母亲回了家。

  次日下午,趁我和哥哥出门上学去了,父亲望着我的两个姐姐(她们是各自从工作地方闻讯赶回来的),悄悄地说:“县里医生已经诊断,你们的娘不行了,恐怕活不了多久,唉……”父亲声音哽咽,两个姐姐听着顿时泪流满面……

  第三天的中午,二十里外的乡下舅母来看母亲。舅母听了母亲的病情介绍以后,连忙试探着问母亲信不信神。母亲本来就很迷信,一听就动了心。母亲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放不下自己的两双儿女。因此,母亲由舅母陪着去了十多里外的离县城不远的一个村庄,到达一个姓刘的瞎眼算命先生的家里面,谈了自己的病情。瞎眼算命先生听罢,有了办法,他是干这行的,老练着呢,多年来已经积累了较大名气,形成光环效应。天黑之前,母亲支撑着赶回了家中。看那样子,母亲心情比较舒畅。谢天谢地,母亲此行还算比较顺利。

  自从那次与刘姓瞎眼算命先生谈话以后,母亲的身体逐渐好转起来,有了精神,不再犯什么大病。因此,母亲总夸瞎眼算命先生是一个能人,妙手回春,把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数年以后,母亲得知我经常在梦中遗精,连忙感到瞎眼算命先生家里,讲述我的情况并且求医问药。瞎眼算命先生高兴地拿出一张黄表纸,神秘地告知母亲,回家烧纸成灰泡茶给我喝下,就能药到病除。然而,我喝了茶以后并无效果。直到去医院里面买回相应中药服下,才有好转。科学,胜过迷信。母亲却固执地认为,瞎眼算命先生本领高强,既治好了她的病,又救了我。正因母亲迷信瞎眼算命先生,多年以来每月都要去他家里烧香。母亲还说,为了我们全家以及后代祈福。我是无神论者,但也未能说服母亲,因她没有文化,听不明白。既然母亲由于切身感受,觉得瞎眼算命先生很行,我们只好由着母亲,让她相信瞎眼算命先生。那是母亲乐意的事,一点精神安慰。各人有各人的信仰,毋须强求,况且世上也有许多难解之谜,我自己也困惑重重。母亲常去瞎眼算命先生家里少不了要用钱,即使每次用点小钱,多年累积起来也已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们这些儿女不便计较。只要母亲心里踏实,无病无灾,我们这些儿女就很高兴,心甘情愿。如果运用科学方法认真分析,母亲多半患有心病。瞎眼算命先生就是掌握了母亲的心理活动,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加以引导,等于做了一点心理开导,却能长期固定挣钱。我在长大成人以后,母亲多次求助瞎眼算命先生,帮助解决我的个人问题,最好能够娶妻生子。然而,瞎眼算命先生帮不了我。人的婚姻,必须讲究缘分。像我这种书呆子,婚姻问题还是需要自己解决才行。良缘,应该是两心相悦。男人若无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就不能顶天立地。我因自己事业无成,心里根本没有底气,所以,我平常不敢主动去追求爱情。如果喜欢别人,应该能够带给别人幸福。爱情应该首先是付出,而非索取。我自己现在仍然处于困境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劝阻住母亲迷信瞎眼算命先生,除非我步入佳境,才可劝住母亲,这是因为,只有事实方能胜过雄辩。没有文化的母亲,平生做了许多愚昧事情,她历来揣着好心想要帮助我,往往却是帮了倒忙。有的时候,母亲反而增加了我沉重压力和无尽烦恼。家务事情,就是这样恩恩怨怨难以理清。母爱无疆,我们没有理由多加责备。)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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