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他只想看到儿子慢慢长大……

　　作者： 志愿者胡家学

　　无论要花多少钱，代明海都想活下去。

　　他才38岁，却已患尘肺病8年。他的儿子今年六岁，是他好不容易才“求”得的。如今，孩子乖巧懂事，跟他最亲。

　　他是村里尘肺病病情最严重的一个。这辈子，他只想看到儿子慢慢长大。

　　“如果人生重新来过，

　　我绝不会选择当钻工”

　　代明海是十堰市房县青峰镇青峰村人。小时候家贫，他小学毕业后就没再读书。辍学后，他放过牛，也进过砖厂。

　　他是家里的独子，前面还有两个姐姐。但为了一家五口人吃饭，集“一家人宠爱”的代明海不得不去外面干苦力。在砖厂一天才挣十几块钱，养不活一大家人。17岁后，他和村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跟着堂哥一起去了山东招远金矿打工。

　　在金矿上，他年纪小，每天就开着缆车，干一些轻松活儿，一天能挣三十几块钱。但看到同来的大哥们打钻来钱快，他也跟着学会了打钻，靠自己的苦力挣全家人的口粮。

　　代明海原本以为，年轻的时候多辛苦些，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

　　他总以为，只要能多挣点钱，自己多辛苦些也没关系。但却没想到，这是一个让自己10年后就后悔半生的决定。“如果让我的人生重新来过的话，我绝不会选择当钻工。”

　　九十年代末，全国各地矿产资源丰富的地方，大小煤矿、金矿都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但很多私人煤窑、金矿，都不与农民工签订劳动合同，更别提给劳动者培训相关安全法规、提供防尘措施了。

　　“自从进矿后，从没有人给我们讲过粉尘的的危害性，也没有人监督我们戴口罩。”代明海说。就这样，他一直在金矿上干了13年，直到2010年身体不适才离开。当时，他去医院检查，被误诊为肺结核，并做了一年半的抗结核治疗，但身体却越来越差，几乎每年都要在太和医院或房县人民医院住院两次。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是患上了尘肺病。

尘肺父亲又当爹又当妈

　　从公路到代明海的家，不到一百米，但他却走得非常吃力。他左手叉腰，走走停停，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想咳却咳不出。他说，他现在是村子里尘肺病最严重的一个。

　　为了治尘肺病，代明海花了不少钱。

　　2018年6月，他在网上了解到有一家医院可以治疗尘肺病，便联系去了北京的这家医院，住了6天院，花了将近3万元。

　　他说花钱多少是小事，只要能让他活下去，只要能让他看到儿子慢慢长大，就在所不惜。

　　即使疾病缠身，代明海也依然非常积极乐观。
　　原来，他这个儿子来得不容易。

　　25岁那年，代明海和同村姑娘周巧丽结了婚。当时，他的父母都已去世，两个姐姐也出嫁了。妻子脾气好，婚后两人恩爱有加，很少吵架。但结婚三四年了，妻子一直没有怀孕。两人去检查了身体，发现是妻子身体有点问题。

　　夫妻俩一直想要有个孩子。2009年，两人去了十堰太和医院做试管婴儿。医生说，成功率只有40%，但他们仍然抱有很大的希望。他们先后做了两次胚胎移植，花了三四万元，都没有成功。

　　试管婴儿没成功，但夫妻俩感情如初，只是开始寻求土方，还初一十五拜观音菩萨送子。2012年，妻子竟然怀孕了，这让夫妻俩惊喜不已。

　　在代明海小心翼翼的呵护下，儿子顺利出生。这“意外”的惊喜让代明海高兴了好久。

　　在夫妻俩的精心呵护下，儿子长到了一岁。这一年里，代明海两次突发气胸，让他失去了劳动力。

　　眼看儿子一天天长大，家里的开销每日剧增，代明海却不能出去挣钱，整天窝在家里很恼火。于是，妻子说服丈夫，狠心离开了嗷嗷待哺的儿子，去了南方打工。妻子一走，代明海既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着儿子。奶孩子毕竟不是男人擅长的事，孩子经常哭闹他也不知道咋回事。多亏左邻右舍，还有他的堂兄堂嫂帮忙照顾，孩子才得以慢慢长大。而这些年的酸甜苦辣，只有做父亲的代明海才能体会。

儿子获得的小红花

“希望儿子能多读点书”

　　儿是娘的心头肉！妻子每年正月出门，腊月回来。每当想儿子了，她便打电话回来，边说边哭。代明海理解妻子的处境，毕竟，一个女人在外面打工不容易。

　　儿子一天天长大了，调皮爱动。代明海虽宠着儿子，但教育儿子也非常严厉。有时儿子调皮过了头，代明海还会动手教训他。事后，他又非常后悔。有一次，他忍不住问儿子：“爸爸打你，你恨爸爸吗？”没想到儿子不假思索的回答：“不恨！因为你是我爸爸呀！”这句话让代明海异常感动。

儿子和代明海最亲

　　儿子长大了，也懂事了。小孩子总是谁带的多，就跟谁亲。妈妈外出打工五年了，每年待在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儿子似乎总觉得陌生，每次跟妈妈视频电话，他不是不说话，就是说两句躲开了。

　　有一次，代明海和妻子吵架了。儿子第一次见那么凶的妈妈，竟躲在爸爸的身后小声说：“妈妈是个疯子！”妻子听了愣住了，之后又止不住的伤心。

　　儿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护着爸爸，这一点让代明海很宽慰，但儿子对妻子的陌生感，又让他觉得既愧疚又无奈。

　　他只好把这种愧疚与无奈转化成对儿子的期待。在学习上，代明海对儿子非常严厉：做完作业后只允许看半个小时电视，不能玩手机玩游戏。

　　妻子每年给代明海两万块钱治病和生活开支。因为有低保和精准扶贫政策，代明海每年住院花钱不多。他便把几乎所有的钱和精力都放在抚养、教育儿子身上。“他能吃饱穿暖，健康快乐就好了。”代明海说，但他还希望儿子能多读点书，长大后能有出息，“不要像我一样。”

儿子，是他活下去信心和希望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谈及死亡，代明海笑得爽朗。在代明海这样的尘肺农民眼里，得了这个病，就像判了死刑。“我不怕死，就是担心儿子的成长。他还这么小，如果我不在了，他会受很多苦。”

　　2016年新年的第一天，代明海就因为气胸发作，被救护车送进了十堰市太和医院抢救。他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放心不下儿子，想看着儿子长大。他觉得，是这种几乎渗透到骨子里的意志和信念，让他一次次活了下来。“阎王爷几次要我去，我都没有去。”他笑道。

　　儿子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爸爸总是生病。有时，代明海病重，不想吃饭。儿子就会对他说：“爸爸，你要好好吃饭，病就会好的！”好几次听到儿子这样说，代明海差点没忍住眼泪。

　　“为了儿子，我要好好的吃饭，坚强的活下去！”

　　在代明海家建了16年、闪着裂缝的房子前，放着一辆姐姐买给侄子的蓝色童车。儿子上学去的时候，代明海就常常看着这辆童车出神。

　　那是他活下去的信心和希望。

儿子的蓝色小车就靠在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