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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子:大寨式评工——在下放插队的日子里

作者:平子 发布时间:2016-12-19 10:21:16 来源:民族复兴网 字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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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寨式评工


  中午的哨子又吹响了,不过今天不是喊上工,而是喊开会。

  “小平子快走、绍些个,开会去了!”房东家女儿杨素兰急忙往我手里塞了张小板凳,就在先里头跑了,追都追不上。这里人把“快、急”都称为“绍”。

  真是奇怪,哪有开会积极的?难道社员都喜欢开会?到了会场才知道,原来这是个“评工分”会。这样的“评工”方式,就是当时全国广泛推广的“大寨试评工”。

  会议地点就在生产队打麦场边上坐北朝南的草房里。

  农村草房一般都三间半,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厢房住人,顶西头的半间是砌灶烧饭的地方。这间用来开会的屋子里,墙壁全部拆掉,变成了一间长长的大房间,平时给宣传队的姑娘们唱唱跳跳排练文艺节目,每到换季时节就拿出来开社员大会。这不,春节刚过,春耕眼看开始,会议要评出即将过去的这个冬天每个人究竟能拿到多少工分?难怪杨素兰会这么激动,生怕去迟了。

  我到的时候,屋里面已挤满了人。杨素兰和几个宣传队姑娘们嘻嘻哈哈地挤在一起纳鞋底,早就给我留了个放小板凳的空;男人们都将双手抄在棉衣袖口里取暖,窝在一堆聊天。

  我刚一坐下,坐在屋中间长方形桌子跟前的生产队长就宣布“会议开始”!顿时全体安静,连掉根针都听得见。

  接着生产队会计站了起来。此人从身躯、脸模子到眼睛都是瘦瘦小小的,“邪头八角”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还整天嬉皮笑脸地和妇女开玩笑,说荤话,谁都不怕他。

  会计神气活现地大声宣读由队委会预先研究出来的工分分配方案,报一个名字叫一声工分:“杨永山、十分!”底下群众就喊“同意!”然后又报出下一个:“赵桂兰、八分!”一时无人答话,他大叫:“同意不同意?赶快表态!”于是我身边的姑娘赵桂兰就捂着嘴,似乎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细声细气地笑着说:“同意、同意。”会计不满意,再喊:“其他人同意不同意?”下面就东一锤西一棒地冒出“同意”的声音。会计发牢骚了:“你们倒是绍绍表态啊!还有那么多人呢,会要开到明天不成?”于是全屋笑声一片,只有队长闷声不响地吸着烟,板脸坐着,一言不发。

  会计读到的人名和工分我听不明白,哪跟哪都对不上号,干脆思想“开小差”。谁知刚“走神”一小会儿,会场上就闹开了,所有人都激动得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乱喊,谁也听不见谁在说些什么,莫不是要打架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姑娘、媳妇们个个义愤填膺地大声讲话,没人理会我。晕死!这些妇女平时讲话都细声细气,现在怎么都像“泼妇”一般啊!

  我仔细听听,好像有个什么叫“二赖子”的人,平日白天睡大觉不肯出工,就算被逼出工也不肯出力,拿到分配的粮食不到过年就全部吃光,然后就跑队里来向干部要补助,不给补助就出去要饭。此人与会计同姓王,一般来说,生产队只要同姓都沾亲带故,这次队干部居然给他评了七分工,明摆着就是是“包庇”!虽然大家不敢挑明了说“关系”,但肯定是不依不饶的。

  赵桂兰是宣传队的骨干分子,仗着干活一把好手,妇女中就数她最“泼”,姑娘家家的,满屋子听她声音最尖:“就是欺负我们妇女,凭什么妇女最多才拿八分,男人连懒汉都拿七分?不公平!就是不公平!”杨素兰也乘机乱喊:“‘妇女能顶半边天!’他能拿七分,我们就能拿十分!” 妇女们是真的生气了。

  吵归吵,大多数男人却在笑,有些男人大喊几句“想和我们一样就做梦去!”再摆出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模样。会计急得站到凳子上面大喊大叫“停下来”,可就是没人理会。

  我的天,这哪里是在“评工分”?分明就是在“闹工分”嘛!是不是每次评工分都这般模样?没有谦虚、没有风格发扬、更没有一点谦让,耳朵都要吵聋了!

  好不容易声音小了下来,原来是队长了站起来,用双手做出下压的样子,意思要大家听他讲话,这样屋子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队长说了:“都吵什么?小平子第一次参加开会,不怕人家笑话?毛主席号召我们‘农业学大寨’,大寨人评工分就像你们这么斤斤计较?放心,‘多劳多得’是社会主义分配原则,这点谁都不会改变。” 

  然后队长就把话题岔开,讲起春节后,队里派到县里参加修小水电站的那几个“武干团”(全称“县人武部地方武装独立团”)战士,讲起这几个基干民兵的劳动量。队长告诉大家,他们每日半天军事训练、半天劳动,经常深更半夜赴命到岸边卸船,从船上抬起几百斤重的大石头,走跳板晃晃悠悠地抬到岸上,弄不好就连人带石翻落到水里,又累又危险。

  队长说:“这样大的劳动量最多也只能评到十分工,比比看,你们说说自己应该评几分?恐怕没人能拿到十分!绝对的公平是没有的。社会主义劳动还要提倡发扬风格。”

  我一时听傻了,又有几分感动:因为我哥和其他几个知青也去了“武干团”,他们还不满十九岁呢,只在农村锻炼了一年多,怎能抬这么重的大石头?后来主要因为那次劳动表现突出,我哥被选为县里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优秀代表,参加了“县积代会”,全队都光荣,但他也在腰部落下了一辈子的积疾……

  屋子里真的安静下来了,现在谁都觉得不好开口。于是队长又解释为什么要给“二赖子”七分工,主要是为了鼓励他参加集体劳动的积极性,不要每个冬天过年都出去要饭,丢全队的脸面。然后队长专门对着妇女们讲:“既然你们不满意就降为六分工吧,‘二赖子’有没有意见?”“二赖子”正躲在门外墙坷垃子晒太阳,听队长这么一叫,才把头伸了进来,耷拉着脑袋讪笑:“没意见!没意见!”大家都笑了起来。

  队长还是对姑娘们不依:“冬天农闲,每周拿二三个下午排练节目,你们能和男人挑担子相比?你们比男子汉冬天的河泥挑得多?”

  姑娘们笑着“反抗”:“我们代表大队到公社会演,拿了第一名!代表公社到县里会演,获了奖!就是立功,应该奖励工分!”

  “算了吧,那是小平子的知青哥哥宣传队长当得好,是有文化的人帮在你们排练。人家一个男知青,泡在你们这群姑娘里头,还要化解婆婆妈妈的纠纷,好意思说?”数落完了,队长又反问,“你们还好意思不满意?你们个个都是插秧能手,过些天农忙开始,你们个个都能拿到十个工分,男劳力最多才能拿到八分工,那时候怎么就没意见了?”

  这时又有妇女在小声嘀咕:“那是你们男人腰硬,弯不下去,只能在田边挑秧,活该少拿。”

  队长盯着说话的方向质问:“谁说的?小平子哥哥和你们比赛过了,速度差不多,你们整天喜欢拉人家一起插秧,结果记工分还是你们高,他只能跟男劳力排队,人家也没提意见嘛!”

  这样一讲,大家就都服气了。

  不料队长又提出一件事情来讨论:“给小平子评多少工分为好?”

  全屋一下子都笑了起来。有人叫:“随便!”有人喊:“她要多少工分就给多少,城里伢子不会干活,能参加劳动就不错了。”

  我脸上发热,站起来对大家说:“前面队长安排我和他女儿邓书英‘打牛草’,我还没那个六岁孩子打草多,所以就不要工分了。”  顿时一片反对声:“你妈你爸干活不拿工分也就算了,反正下放干部有工资,但你不行,年龄虽小,和我们一样吃生产队口粮。”还有人具体建议:“才开始谁都不会干活,慢慢就会了,就给她评四分工吧。”

  我很不好意思,要求以后不“打牛草”而去“挑河泥”,因为我个子高,无论如何也要比不足胸脯高的六岁孩子河泥挑得多吧?这样也可以对得起贫下中农鼓励我的那“四分工”了。姑娘们听到队长同意我今后和她们在一起劳动,都高兴得抱住我鼓掌。

  会议就这样继续进行,一直开到天快黑,乡亲们三三两两的散去,有说有笑。

  吃过晚饭天全黑了,饭桌上的煤油灯擦干净了玻璃罩,就明亮了许多。杨素兰手里拿着一团新棉花,底下吊了个长陀螺样子的东西,就这样一捻一转地搓着纳鞋底用的棉线。她这次评到“七分工”,属于妇女中的亚军,显然挺满意,搓棉线的时候都是笑脸。

  我计算了一下:每十个工分为一个“整工”,一个“整工”四毛几分钱。我评到了“四分工”,今后每天早晨、上午和下午,要干满一整天、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繁重体力劳动,才可以拿到四毛几分钱的40%,约一毛七分钱左右。杨素兰“七分工”,干满一整天才能拿到约三毛钱。我对她讲:“付出与所得不成比例啊!”

  她笑了:“什么‘比例’的话,听不懂。我就知道,如果拿到的工分不够,队里分的全年口粮就不够买,年底就会欠队里钱成‘透支户’。我们家四口人,我父亲身体不好,但我妈也能上工,我和‘他’都是强劳力,所以我们家是‘盈利户’呢。”她说话口气很是自豪。杨素兰虽然与我同龄,都是十四岁,但因父亲身体不好,又是家中独女,所以已经招女婿上门,成亲了,但后来到了十六岁时候才圆房,所以她只称丈夫为“他”,不好意思说“我家男人”。

  我一下子就体会到了为什么“评工分”是社员们最关心的头等大事,农民的“多劳多得、按劳分配”全都体现在这上面呢。杨素兰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显得格外朴实和漂亮。

  这以后我学会了干农活,虽然非常辛苦和劳累,但工分值也在慢慢提高,到农忙插秧时候,我居然被评到了八分工,和杨素兰的心情一样,我也为一天挣八个工分而感到非常高兴。

  后来我去上中学,来回十几里路,晴天也要跑近两个小时,但我坚持上过“早工”后再去学校。学校经常放农忙假,再加上周日、寒暑假的劳动,这样下来到了第二年春节前,会计核算,我全年居然挣到了十二元钱,正好能买下了自己全年口粮,不算“透支户”。

  十五岁那年,我上着中学,吃着自己种的蔬菜,还买下了自己的全年口粮,第一次靠挣工分养活了自己,很是自豪。

  2012-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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