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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路人·养路人·赶路人

作者:陈俊晖口述 党亚楠整理 发布时间:2019-01-20 09:53:55 来源:解放军报 字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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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假将至,母亲像往年一样嘱咐:“别忘了把军装带回来,你爷爷和爸爸喜欢看你穿。”爷爷和爸爸生前都是老兵,却都没能来得及看我穿上军装,我就每年穿回去给他们“看”一次。格尔木的风沙那么大,他们的墓碑该不会又快被风沙掩埋得看不见了吧。

  爷爷曾说,只有傍晚的时候格尔木的风沙才会小一些。我小时候,爷爷最喜欢在夕阳西沉的时候,牵着我爬上高高的沙丘。远处,蜿蜒的青藏公路一览无余。爷爷就那样静静地极目远眺,不曾停歇的风刮得我们的衣服哗哗作响。爷爷说,这声音就像当年进藏修路部队的红旗在风中招展。

  上过青藏高原的人,无一不被青藏公路的壮观所折服。在如今看来依旧困难重重的修建工程,却在当年的七个月零四天里、切断25座雪山后,创造了一个长达1283公里的奇迹。

  “是慕生忠将军带着我们上高原的。那时候比不了现在,机器、车辆要啥缺啥,修路全靠人的一双手啊……”年轻时的拼命,终究让岁月过早地压弯了爷爷的腰,每说一会儿话都会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爷爷捂着嘴,使劲压抑着自己的咳嗽声,摆摆手:“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要是老李还在,就好喽!”老李是与爷爷一起修路的战友。当年,一次普普通通的高烧,因为没有特效药物,道路不通又无法后送,再加上严重的高原反应,让年纪轻轻的他倒在了青藏公路上。

  因为条件有限,所有倒下的修路人都就近埋在了青藏公路边。时间一长,坟堆连成片,从进来的方向蜿蜒至眼前。埋葬老李时,慕生忠将军也来了。将军朝着老李的沙堆鞠了三个躬,转过身,抬手擦了擦眼睛。他谢绝了递过来的手绢,只是声音略带沙哑地说:“没事,今日风沙大,眯了眼。”

  青藏公路修通的那天,待欣喜若狂散去,余下的还有悲凉。当初进藏的修路人,剩下的已不足三分之二。路修通了,但工程并没有结束。由于当时修筑的大多数是算不上等级的沙砾路面,所以后续的修缮和养护任务必不可少。和大多数人一样,为了这条路,爷爷毅然把家安在了青藏高原,把这辈子交给了青藏公路。

  让爷爷这个老“青藏路人”更为骄傲的是,他最钟爱的女儿、我的母亲从大学公路工程专业毕业后,放弃了大城市的生活,回到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地方,继承了他奋斗一生的事业。

  在格尔木(青藏线起点站)公路养护站工作的母亲有一双让人不忍直视的双手——厚厚的老茧坚硬无比、因常年劳作的指节突出变形;夏日里,手晒得黢黑干瘦,到冬天一迎上寒风,立马就被撕开数道裂口,红肿异常。为减轻痛楚,母亲的手上缠的满是医药胶带。到后来,一双手竟是连一丝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没有了。

  母亲刚参加青藏公路养护工作的时候,工具还是以铁锹、十字镐为主。养护站有一辆老旧的手扶拖拉机,当作运料车和上下班的交通工具。只不过这辆拖拉机实在太过老旧,浑身上下叮叮当当,随时都有散架的危险,飘出的黑烟老远就能看见,“呼呼”地往人脸上兜。

  母亲遭的罪,让跟爷爷在青藏高原待了一辈子、从无怨言的奶奶彻底崩溃。她捧着母亲变形的双手,双目含泪冲爷爷喊:“你看看娃的手,你忍心吗?”爷爷沉默着蹲坐在门口,只有唇边烟头的点点红光随着吞吐微微闪烁。

  后来,母亲与同在青藏高原工作的父亲结了婚,彻底在高原上扎下根来。当初,父亲本已凭借战士考学下了高原,结果毕业时,他又主动回了高原,干起了老本行——青藏线上的汽车兵。

  从我记事起,母亲“养路”,父亲“赶路”,家里常常没有人。尤其是父亲,一年中的三分之二时间都奔驰在青藏线上。因为强烈的紫外线辐射,父亲年纪轻轻就已经谢顶,残存的头发也稀疏寥寥。大院里的叔叔们都笑称:“这可是老高原干部的必备标志,跑得越久,头顶越亮。”

  即使在青藏线上跑了20多年,在有些高海拔的点号,强烈的高原反应还是够让父亲受的。长途跋涉中,他只能用布紧紧地勒住头部,以痛止痛。心疼不已的母亲每每劝他少跑几趟,他都会摆摆手笑着说:“这说明高原还没把我当自己人,我还是跑得不够呀!”说完,便拎着灰扑扑的军大衣出门了。

  刚开始跑青藏线的时候,父亲没少吃夹生饭。后来,母亲就蒸上一大锅馒头,给父亲带着路上吃。有一次出车回来,母亲像往常一样迎父亲进门,习惯性地去接馒头袋,却见袋子完全见了底。后来才知道,那次回程路上,车队遇到了暴风雪,困在足足齐腰深的雪窝里。那两天,全队人就靠父亲带的一袋馒头和冰雪充饥止渴,等待着救援。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下次交给父亲的馒头袋大了一倍。

  长年累月积劳成疾,父亲几番思量后,决定在我高考后申请转业。即使做出了选择,父亲照常工作、出车,更加紧了对战士们的训练和指导,比之前更忙了。2014年1月,春节前的最后一趟任务,父亲自然一马当先。车子开动时,父亲突然把头探出车窗,对前去送别的我们说:“最后一趟了,等我回来。”车队开远了,可父亲那光秃秃的头顶却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亮闪闪的反光让我觉得有些刺眼。

  3天后,一阵电话铃突兀地响起,我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便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焦急声音:“嫂子,马上有车来接你们,陈队不行了……”我的父亲,在沱沱河兵站写行车日志的时候,以伏案的姿势,永远地睡着了。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今年7月份母亲就要退休了,而我也要从军校毕业了。我知道她退休后的打算——想沿着青藏公路看一遍,然后去沱沱河兵站,去看看父亲最后待的地方。

  但是母亲还不知道我的打算。我想去看爷爷和爸爸的时候再告诉她,也告诉他们,我要回到高原上,做新时代的“赶路人”,继续他们未走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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